卯时三刻,东方天际刚透出些鱼肚白,小河湾村还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
几缕若有若无的炊烟,混着晨雾,在低矮的茅舍上空袅袅盘旋。
陈青文在硬板床上睁开眼,鼻腔里充盈着土墙的潮气、身下稻草垫子的干涩味,以及从门缝里钻进来的柴火气息。
他有片刻的恍惚。
七年了,从婴儿时期的惊恐与无措到如今,他用了整整七年的时间来适应这个农耕世界。
前世的记忆已模糊不清,他依稀记得自己前世是个比现在更先进也更自由的世界。
“青文!青文!醒了没?赶紧起了!”
母亲王氏略带沙哑的嗓音伴随着“咚咚”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今儿个是你进学的日子,可不能赖床,你爹等着呢!赶紧收拾好出来吃饭!”
陈青文应了一声,利落地翻身爬起。
初春的早晨还有些凉意,他先穿上件半旧的棉袄,又套上个他娘新做的罩衫。
布料外边的触感略显粗糙,却干净整洁。
这是王氏昨晚特意找出来给他上学穿的。
青文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正好看见隔壁门也开了。
大哥陈青山揉着惺忪睡眼走出来,打着哈欠:
“娘,天还没大亮呢,嚷啥呀……”
“嚷啥?你说嚷啥?”
王氏系着围裙从灶房里探出身,手里还掂着饭勺。
“你弟弟今天要去周秀才那读书,这是咱家顶顶要紧的事!你个当哥的还不赶紧收拾利索,给你弟弟壮壮行!”
陈青山浑不在意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用力揉了揉青文的脑袋:
“嘿,咱家小秀才要进学啦!好事!去了好好学!”
这时,正屋的门帘掀开,两个女孩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前面的是老二陈秀荷,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半旧的碎花褂子,模样敦厚。
秀荷手里拿着扫帚,看样子是准备打扫院子。
后面跟着个矮一头的,是老三陈秀兰,今年十岁,眉眼更秀气些,脸上带着点没睡醒的懵懂。
陈秀荷见到青文,温声道:
“起了?快去堂屋,爹等你吃饭嘞。”
她性子沉稳,话不多,做事十分妥帖。
陈秀兰凑过来,好奇地摸了摸青文身上干净的衣服,小声说:
“青文,你去镇上能不能看到卖花线的?回来给我说说啥样儿就行。”
她年纪不大,还保留着少女的好奇与天真。
青文一边应着姐姐们的话,一边走进正屋兼做厅堂的那间大屋子。
父亲陈满仓正坐在那张磨得发亮的旧木桌旁,就着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疙瘩,喝着粥。
见他进来,陈满仓抬起眼皮看了看,脸上没什么表情:
“先吃饭,吃完我送你去周秀才那。到了学堂,用心听讲,莫要顽皮,听先生的话。”
“知道了,爹。”青文乖巧应下。
他知道,为了送他去全镇最好的周秀才私塾进学,父亲除了三两的束修,额外多出了两斗米和一百个鸡蛋。
在这个年景刚够温饱、处处需要精打细算的次房家里,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王氏进来往青文手里塞了个还温热的煮鸡蛋,低声道:
“快吃,垫垫肚子,学堂里耗神。”
鸡蛋在这个家是金贵物,攒多了能换钱。通常是给干活的主力,或者身体不适的人补身子的。
今天因着青文入学,王氏特意多煮了一个。
青文心里一暖,握紧了鸡蛋,“谢谢娘。”
陈秀兰在一旁看着,悄悄咽了口口水,但没吱声。
陈秀荷早早吃完了饭,在外边打扫院子。
陈满仓看青文吃的差不多了,站起身:“时候不早了,走吧。”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院门。
青文回头,看见母亲站在院门口望着他们,秀荷和秀兰也扒着门框探出头看着,大哥青山则在他们身后挥着手:“好好读啊,小子!”
周秀才的私塾在镇上,俩人需得穿过大半个村子。
路过村子中央那棵大槐树时,已有几个早起的老人在那里活动筋骨。
看到陈满仓领着穿戴整齐的小青文,都笑着打招呼。
“满仓,送小子去学堂啊?”
“是啊,三叔公,去周秀才那儿。”
陈满仓脸上难得地挤出一丝笑意,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矜持。
“好,好哇!读书明理,是正道!”三叔公捋着花白的胡子点头。
看着陈家父子走远,大槐树下几个老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
“周秀才那可不轻易收人,能去的都是认字会写的聪明孩子,满仓这个二小子以后要出息了。”
“那又如何,周秀才那年年都收几个,也就出了一个秀才和几个童生。”
“要我说都是认字还不如送孙家庄孙童生那,每年还省一两银子。”
“赵老抠,你这是嫉妒吧?听说你孙子前两年去周秀才那,人家没看上。”
“孙童生那是便宜点,但除了认字啥都不教,要我说还得是周秀才,他那学出来不光镇上,县里铺子都愿意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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