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天刚蒙蒙亮,小河湾村已飘起缕缕炊烟,空气中弥漫着油炸食物和香烛的独特年味。
王桂花早早起身,换上一身干净的棉布衣裳,对着水盆抿了抿头发,提着竹篮,脚步轻快地往祖宅走去。竹篮里面装着昨夜就备好的几样熟食,
祖宅的灶房里已是热气腾腾。孙氏正麻利地将一块方正的熟猪肉切成厚薄均匀的肉片,周氏则在仔细擦拭着祭祖用的碗碟。
“桂花来了,”孙氏抬头招呼,手上动作不停,“正好,这肉我刚切好,你看这膘,多厚实,爹在世时就爱这口。”
王桂花笑着将篮子放下,拿出自己带来的炸鱼、炸酥肉和炸丸子:“大嫂,三弟妹,我也带了些。这炸鱼图个‘年年有余’的吉利。”
周氏接过东西,笑道:“二嫂有心了。听说青文那孩子在书院考了前三?真是给咱老陈家长脸了!”她语气里带着羡慕。
王桂花心里受用,面上却谦虚道:“小孩子家,刚入门罢了,还得看往后。比不上青林、青松他们稳重,都能顶门立户了。”
妯娌三人一边手脚麻利地将红烧肉、炸鱼、酥肉、炸丸子、炸豆腐、腊肠、蒸糕和几样糕点仔细装盒,一边说着家里的琐事,灶房里充满了忙碌而和谐的气氛。
辰时过半,陈家的男丁们陆续在祖宅前院聚齐了。
陈满柜穿着深色棉袍,他身边跟着两个已成家的儿子青林和青松。
陈满仓带着青山和青文站在一侧,青山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低声道:“待会跟着我做就行。”
陈满粮和他儿子陈青峰站在另一边,青峰好奇地东张西望。
男人们互相打着招呼,说着话。话题自然离不开田地、收成和即将过去的一年。
“满仓,听说青文在书院了不得啊!咱陈家说不定真要出个秀才公了!”
“大哥过奖了,孩子还小,刚起步。”陈满仓嘴上谦虚,腰杆却不自觉地挺直了些。
青山则和青林、青松聊着县里的见闻。
正说着,另一伙人也提着祭品过来了,是陈满金和陈满银两家,他们的祖父与陈老栓是亲兄弟,祖坟也在一处。
“满柜哥,满仓哥,都到齐了?”陈满金嗓门洪亮地招呼道,“哟,青文也在!在书院咋样?”
陈满银也笑着附和:“咱陈家的小童生老爷,以后考了秀才,可别忘了咱们这些叔伯!”
青文连忙拱手行礼:“满金叔,满银叔,侄儿刚进学,学问浅薄,当不起这般夸赞。”
陈满柜作为长房长兄,对两位堂弟点点头:“既然都齐了,那就走吧,别误了时辰。”
一行人汇合,变得更加庞大,默默向着村外陈家的坟地走去。
冬日的田野空旷,寒风掠过,带着刺骨的凉意。陈家的坟茔陈满柜的地里,几座坟冢静静矗立,最前方是陈老栓的。
到了坟前,气氛立刻变得庄重肃穆。陈满柜率先上前,指挥着青林、青松将贡品在坟前一一摆开。
他又亲自斟上一碗浑浊的黄酒,放置在菜肴正前方。
青山和青峰则帮忙将带来的香烛点燃,小心地插在坟前。
“爹,各位先祖,”陈满柜后退两步,率先跪了下来,声音沉稳而恭敬,
“过年了,不孝儿孙陈满柜,带着弟弟们,还有您的孙子们,来看望你们了。带了酒菜,你们慢慢用,别舍不得。”
他身后,陈满仓、陈满粮、陈满金、陈满银以及所有小辈,无论长幼,都齐刷刷地跪在坟前。
陈青文跪在父兄之间,冰冷的土地隔着棉裤传来寒意。他看着祖父的墓碑,闻着空气中的香烛气味,心中涌起一股血脉相连的沉重与责任。
他跟着父兄们,依循古礼,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陈满柜没有立刻起身,他抬起眼,望着父亲的墓碑,声音提高了一些,像是说给先人,又像是说给身后所有族人听:
“列祖列宗在上,今年儿孙们还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禀告!满仓的二小子,青文,今年争气,考中童生了!如今在府城有名的松韵书院读书,学问长进很大,在他们那一班更是考了第三名,开了年就要升乙班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恳切,甚至带了一丝颤抖:“列祖列宗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咱们老陈家,保佑青文这孩子,让他平平安安,学问精进,日后……日后也能考个秀才回来,给咱陈家挣个功名,光耀门楣!也让咱们陈氏一族,在十里八乡脸上有光!”
“请祖宗保佑!”陈满仓也沉声附和,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期盼。
陈满金、陈满银等人也纷纷低声祷祝。
禀告完毕,陈满柜这才起身,示意子侄们开始焚烧纸钱。
青林、青松将那一大筐叠好的金银元宝、黄纸钱抬到坟前空地上。
陈满柜用火折子点燃,橘红色的火焰立刻蔓延开来,吞噬着寄托着生者哀思与祈愿的纸钱。
火光跳跃,映照着一张张或苍老或年轻的脸庞,将冬日的寒意都驱散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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