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建立后在全国设折冲府,施行府兵制,府兵平时农耕、战时出征,轮流到京师宿卫(“番上”)或戍边(“镇戍”)。边防要地设军、镇、戍、守捉四级驻防单位:军(最高级,如平卢军)、镇(屯兵要塞)、戍(小型据点)、守捉(巡逻关卡)。这些单位的指挥官称“使”(如镇使、戍主),受都督府或都护府节制。
为了应对具体威胁(如盗匪、外族袭扰),或强化对地方的控制,安史之乱后,在各地设立镇遏使,负责一镇或数地的军事守备,统率地方镇兵、团结兵(地方民兵)或藩镇分遣的部队。隶属节度使,由节度使府拨付钱粮。
乾符二年春(公元875年),在润州有这么个地方,叫狼山,这里设置有军镇,镇遏使王郢奉命率部驻守长江入海口一带。这里本是抵御海盗、护卫漕运的战略要地,但王郢却深陷困境。
狼山镇遏使。听起来是个官,手底下管着几百号弟兄,守着这江海门户。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个什么滋味。
“将爷,”老队正拖着一条伤腿,蹒跚着走过来,声音干涩,“营里……又快断粮了。弟兄们这个月的饷,节度使府那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王郢没回头,只是腮边的肌肉绷紧了一瞬。粮饷,又是粮饷!自从去年浙西一带遭了水灾,上面拨下来的钱粮就越来越少,越来越迟。他去信苏州,去信润州(今镇江,镇海军节度使治所),言辞从恳切到焦急,再到几乎带着哀求,可换回来的是什么?是上官轻飘飘的一句“国库空虚,尔等当体谅时艰”,是催缴军粮的文书,甚至还有指责他治军不严、纵兵扰民的申饬!
体谅?他王郢拿什么体谅?他自己可以啃糠咽菜,可手底下这些弟兄,都是提着脑袋守土戍边的汉子!他们也要养家糊口!看着兄弟们面黄肌瘦,看着战马饿得皮包骨头,看着营中怨气一日重过一日,他心里的火苗就噌噌地往上冒。
“节度使赵隐……”王郢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冷得像冰,“他府中夜夜笙歌,一顿饭够我全军弟兄吃三天!体谅时艰?他就是我们的时艰!”(其实是粮料使克扣,赵隐和钱镠合作贩盐赚的盆满钵满,还看不上喝兵血的钱)
老队正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无奈:“将爷,忍忍吧……兴许……兴许再过些日子……”
“忍?怎么忍?”王郢猛地转过身,眼中布满血丝,“老王,你跟我最久,你告诉我!去年剿那股海寇,我们死了十几个兄弟,抚恤呢?一文没见!弟兄们流血卖命,换不来一顿饱饭,换不来半分体面!上面那些官老爷,何曾把我们当人看?我们在他们眼里,就是看门的狗!连扔根骨头都嫌浪费!”
他越说越激动,压抑了太久的愤怒和屈辱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们克扣我们的粮饷,中饱私囊!他们拿着我们的军功去给自己脸上贴金!如今乱象已生,各处都不安稳,他们不想着安抚军心,反而变本加厉!这是逼我们!这是往死路上逼我们!”
老队正看着他几乎喷火的眼睛,嘴唇哆嗦着,不敢再劝。营垒四周,不知何时围过来一些军士,他们沉默着,脸上带着同样的饥色和愤懑,眼神却逐渐被王郢的话语点燃。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疾驰入营,马上的信使滚鞍落马,气喘吁吁地捧上一封公文:“将爷!节度使府急令!”
王郢一把夺过,撕开火漆。目光急速扫过公文上的字句,他的脸色先是涨红,继而变得铁青,最后一片骇人的苍白。
公文上,非但没有期盼中的粮饷拨付文书,反而是一道严令,斥责狼山戍军近期“惰慢骄纵”,勒令王郢即刻约束部下,并严查之前所谓的“扰民”事件,将“首犯”交出治罪,否则便要拿他王郢是问!
颠倒黑白!赶尽杀绝!
王郢拿着公文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不是害怕,是极致的愤怒和绝望。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了。上官们不仅无视他们的死活,还要把他们最后一点尊严和活路都彻底掐断!
“啊——!”他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将那封公文狠狠摔在地上,用力践踏!
“看见了吗?弟兄们!你们都看见了吗?”王郢环视着周围越聚越多的士兵,声音因极度激动而嘶哑扭曲,“这就是我们效忠的上官!这就是我们守护的朝廷!他们不给我们活路!一条活路都不给!”
士兵们骚动起来,压抑的怒吼和咒骂声开始响起。
“反了他娘的!”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这石破天惊的一句。
如同火星溅入了油库,瞬间引爆了所有积压的怨气。
“对!反了!”
“凭什么饿死我们!”
“跟着将爷!杀出一条活路!”
怒吼声一浪高过一浪,兵刃出鞘的铿锵声此起彼伏。一双双饥饿而愤怒的眼睛盯着王郢,等待着他的决断。
王郢胸膛剧烈起伏,最后一丝犹豫被滔天的恨意彻底吞没。他猛地拔出腰间的横刀,雪亮的刀锋直指苍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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