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温心中那疯狂的计划一旦生根,便如同毒藤般迅速蔓延,攫取了他全部的心神。他深知此事关系重大,且干系天和,必须寻一个能商议、能执行的心腹,他想到的自然是自己的头号谋士——敬翔。
敬翔被匆匆召入王府内堂。夏日的闷热在此处似乎被厚重的墙壁与森严的守卫隔绝,只余下一种令人心悸的阴凉。他见到朱温背对着门,站在一幅巨大的舆图前,身形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有些扭曲。
“先生来了。”朱温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坐。”
敬翔依言坐下,心中却已提起十二分的警惕。朱温此刻的状态,与他平日战败后的暴怒或阴郁截然不同,那是一种混合了绝望与疯狂的异样平静。
朱温没有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将他欲效仿钱镠当年水淹庞师古,决黄河以淹徐宿、阻遏钱镠北上的计划和盘托出。他说得很快,眼神灼灼,仿佛在描绘一幅足以扭转乾坤的壮丽画卷。
饶是敬翔素以智计深沉、沉稳冷峻着称,乍闻此议,也不由得心神剧震,背上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大王,此计万万不可!”决黄河?这已非寻常的兵家谋略,这是要倾覆千里之地,淹没无数城郭村镇,让百万生灵化为鱼鳖啊!此举之酷烈,与昔年祸乱天下的黄巢、秦宗权之辈以人为粮的暴行,在本质上又有何区别?这已不仅仅是伤天害理,这是要遭天谴的!
然而,话到嘴边,敬翔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太了解朱温了。此时的朱温,已非当年能虚心纳谏的雄主,接连惨败于钱镠之手,势力大幅萎缩,内外交困,其心态早已在极端焦虑与不甘中发生了畸变。他提出此议,绝非商议,而是近乎偏执的决定,需要的只是一个执行者,而非反对者。
敬翔的目光低垂,落在自己官袍的绣纹上,脑中思绪电转。他想到汴州如今岌岌可危的形势,想到钱镠即将到来的秋季攻势,想到北面李克用、西面李茂贞的威胁……似乎,除了行此非常之法,也确实没有更好的策略能在短时间内挡住钱镠的兵锋,为朱温争取到喘息之机。从纯粹的、冷酷的战略角度审视,这“确是一个”能解燃眉之急的“好策略”。
“大王之策……虽行险,然确可收奇效。”敬翔缓缓开口,声音平稳,避开了道德评判,直接切入技术层面,“然黄河之水,非同小可,宛若巨龙,驱之不易。若决口位置稍有差池,非但不能淹灌敌境,恐反噬自身,届时汴宋之地,亦将沦为泽国。需得遣派极精于此道之人,详细勘察地形水势,选定万无一失之地,方可施行。”
朱温原本紧盯着敬翔,担心他会出言反对,此刻听他不仅未反对,反而提出了关键的技术补充,心中大喜,那点因疯狂计划而产生的些许不安也烟消云散。他连连点头:“先生所言极是!确是此理!决不能没淹了钱镠,反倒淹了自家!必须找个懂行的,找个最懂行的!”
计议已定,朱温立刻行动。他通过府中属官,秘密寻来了四名在黄河上操劳半生、经验丰富的老河工。这四人被带入王府时,皆面露惶恐,不知这杀伐决断的梁王为何会召见他们这等卑贱之人。
当朱温屏退左右,只留敬翔在侧,直接向他们询问“于何处决堤,可使黄河改道,向南淹没徐、宿之地”时,四名河工如遭雷击,瞬间面无人色。
为首的老河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大王!万万不可啊!黄河乃天河,性情暴烈,一旦决口,非人力所能控!滑州以下,直至淮北,千里平川,数百万生灵啊!一旦决堤,便是人间地狱,千古罪孽!大王三思,大王三思啊!”
另外三人也紧随其后,哭喊着劝阻,声音凄厉,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朱温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需要的是解决问题的工具,不是悲天悯人的道德说教。他残暴的性子被彻底激发,猛地站起身,拔出腰间佩剑,“铛”地一声掷在地上,寒光闪闪。
“休要聒噪!”朱温厉声喝道,眼神凶戾地扫过四人,“本王问你们的是在哪里决口!不是问你们该不该决!谁再敢多言一句,立斩不饶!”
他一把拽起第一个说话的老河工,逼视着他的眼睛:“说!哪里最合适?”
那老河工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着,却依旧喃喃:“不能…不能啊大王…”
“咔嚓!”剑光一闪,血光迸现。老河工的人头落地,鲜血染红了光洁的地板。浓重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剩下的三名河工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
朱温如法炮制,拽起第二人:“你说!”
那人已吓得失禁,语无伦次,只是哭喊饶命,却说不出具体地点。剑光再闪,又是一颗人头。
第三人面对滴血的剑尖和朱温那如同噬人猛兽般的目光,精神已然崩溃,只是机械地重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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