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温站在洛阳宫阙高台上,眺望着东南方向。那里是他曾经的霸业根基——汴宋富庶之地,如今却大半化为泽国,更可恨的是,处处飘扬着钱镠那令人作呕的“吴”字旗和救灾的船帆。
“迟滞…是啊,确实迟滞了。”朱温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丝苦涩而狰狞的笑意。从乾宁二年(895年)夏秋到光化元年(898年)冬,整整三年多的时间,钱镠的主力确实被拖在了淮北。那场人为的洪水以及随之而来的巨大灾荒,像一片巨大的泥沼,让钱镠这头猛虎深陷其中,不得不将全部的精力、财力、物力投入到救灾和那条匪夷所思的“新黄河”工程上。
这两三年间,钱镠为了治理水患、安置流民方便,顺势占据了被洪水蹂躏、近乎无主的曹州、宋州、亳州,以及南面的颍州。他的势力如同水银泻地,沿着洪水退去的痕迹和治理河道的需要,稳步向西、向北渗透。但对于洪水主流最初肆虐、破坏最为彻底的滑州、濮州,因遍地淤泥、民生凋敝,且处于新旧河道交错的不稳定地带,钱镠并未急于派兵占领,只是偶尔有巡逻船队和救灾人员往来。这片区域,在洪水退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处于一种 “无政府状态” ,盗匪与侥幸存活的遗民在废墟中挣扎求生。
直到光化元年秋,那条被钱镠硬生生开辟出来的“淮沭新河”河道基本稳定,奔腾的黄河水驯服地沿着新槽东流入海。朱温这才仿佛从东南方向的梦魇中稍稍喘息过来,意识到这片战略缓冲地带的重要性。他立刻派遣霍存率五千兵马,迅速北上,重新占领了滑州、濮州等黄河南岸地区,并把守通往河北魏博、成德等镇的各处黄河渡口。
而对于朱温重新占据已成白地的滑、濮,钱镠方面反应平静。彼时,钱镠正忙于组织光化元年的冬小麦播种,以及新占领的宋、亳等州的安抚与重建工作。数百万灾民的生计、新河道的巩固,牵扯了他绝大部分精力。“让他占着吧,几座空城,几条渡口而已。待我根基稳固,民富国强,再取之如探囊取物。”钱镠在听取报告后,只是淡淡一笑,并未下令干涉。
那么,这两三年,朱温除了舔舐伤口,到底在干什么?他绝不甘心坐以待毙,更不会眼睁睁看着钱镠在中原收买人心、壮大实力。他将目光投向了西方。
乾宁三年春,洪水刚刚退去,露出汴宋地区满目疮痍的大地,朱温就展开了一场“刮骨疗毒”氏的残酷行动。他深知,核心领地的残破已无法在短期内提供足够的财赋和兵源,而东南有钱镠虎视眈眈,他必须寻找新的生存空间和力量来源。
他的目标是相对受洪水影响较小,且原本就处于他控制下的陈州、许州、蔡州等地。朱温以强硬至极的手段,下令将这三州及周边地区的青壮年男子,连同他们的家眷,强制迁徙到以洛阳为中心的河南府及汝州、河阳等地。
这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大迁徙。军队如同驱赶牛羊般,将无数家庭从他们世代居住的土地上连根拔起,踏上了前往未知之地的漫漫长路。路途之上,倒毙、逃亡者不计其数,哭号之声震野。朱温对此视若无睹,他要的是结果——将这些人口填充到相对安全、未受创的洛阳周边,进行大规模的“屯田”,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军事物资的生产。
更为狠辣的是,他从这些被迁徙的青壮中,以及原本洛阳地区的驻军中,挑选出十万“精壮富有勇力者”,组建了一支新的军队。这支军队的士兵,大多来自被强制背井离乡的家庭,对朱温充满恐惧与怨恨,但朱温以严苛无比的军法和控制其家眷为要挟,强行将他们捆绑在自己的战车上。这支军队被冠以一个充满屈辱和压迫色彩的名字——“刺配军” 。士兵脸上或臂上被刺字,标明军籍,防止逃亡,其待遇与地位远低于原有的宣武军老底子,被视为消耗品和炮灰。
拥有了这支庞大的“刺配军”作为底气,加上原本收缩回来的一部分核心兵力,朱温在乾宁三年夏秋之际,终于缓过一口气,开始了他蓄谋已久的西进。
他亲率大军,以洛阳为基地,西进与原本留在关中地区、由养子朱友宁等人统帅的五万兵马会合。此时,关中的形势对朱温极为不利。原本臣服于他的静难军节度使杨崇本,在得知朱温徐州大败、中原遭灾后,认为其大势已去,立刻举起了反旗,并与凤翔的李茂贞再度勾结,意图将朱温势力彻底逐出关中。
朱温的首要打击目标,就是叛变的杨崇本。他集中优势兵力,以新组建的刺配军为前锋,对杨崇本所在的邠州发动了猛烈的进攻。杨崇本虽然有所准备,但没想到朱温在遭受如此重创后,还能如此迅速地组织起如此规模的反扑。刺配军在朱温心腹将领的严厉督战下,表现出了惊人的战力——后退者死,前进或可生,邠州城在血腥的围攻下摇摇欲坠。
朱温派人向杨崇本劝降,许诺只要他重新归顺,可保其富贵。但杨崇本深知朱温睚眦必报、言而无信的秉性,尤其是想到自己之前已经背叛过一次,朱温绝无可能真正放过他,于是拒绝了投降,决心死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