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于苗疆的崇山峻岭与缭绕瘴气之间,陈御风那净化蛊毒的无心之举,如同在浑浊的河流中投入明矾,所过之处,污秽沉降,水色渐清。然而,越靠近南诏国都,空气中那股深沉、悲怆且与拜月教阴冷气息截然不同的灵力波动便愈发清晰。那是一种源自血脉、连接大地、充满了牺牲与守护意味的古老力量,指引着他来到了一座位于圣湖畔、被时光与信仰浸透的古老建筑前——女娲神庙。
神庙并不宏伟,甚至有些破败,青石垒砌的墙壁上爬满了岁月的苔痕,但其存在的本身,却散发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庄严与神圣。这里香火寥落,与拜月教总坛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仿佛已被世人遗忘,唯有那份沉淀了千年的悲愿,依旧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陈御风步履从容,踏入了神庙那敞开的、略显斑驳的石门。
庙内光线昏暗,仅靠几缕从破损窗棂透入的天光照明。空气中弥漫着香烛残烬与陈旧木料的味道,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仿佛由无数泪水与叹息凝结而成的悲伤气息,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神庙正中央那座高大的女娲神像之上。
神像以不知名的白玉雕成,人身蛇尾,面容慈悲庄严,带着母性的光辉与神只的威严。然而,神像的双眼处,竟隐隐有干涸的血泪痕迹蜿蜒而下,为其平添了无尽的哀戚。神像周身,萦绕着一股极其强大却充满裂痕的灵力残念,那是历代女娲后裔,尤其是最后一位正式巫后林青儿,在此地祈愿、抗争、最终舍身所留下的不屈意志与无尽悲愿的凝聚。
更有一道更为古老、更为深沉,交织着炽热爱恋与无尽遗憾的残魂气息(紫萱),如同沉睡的烙印,深藏在神像的基底,与后来者的悲愿共鸣着。
无数绝望的祈祷、舍身取义前的决绝、对苍生的眷恋、对命运不公的愤懑、以及那份身为女娲后人无法摆脱的宿命枷锁……种种强烈的情感与意念,如同狂暴而无序的精神风暴,在这庙宇之中盘旋、嘶吼、哀泣。
寻常人踏入此地,顷刻间便会被这股庞大的悲伤意念冲击得心神失守,甚至疯癫。即便是修为有成的修士,也需谨守心神,方能抵御这股精神层面的侵蚀。
然而,陈御风立于这风暴的中心,神情却依旧平淡如水。
那足以令鬼神动容的滔天悲愿,在触及他周身那圆满无瑕、仿佛独立于万界之外的道心时,如同海浪撞击在亘古不变的礁石上,虽声势浩大,却无法侵入分毫,只能无奈地分流、散去。他感受着这股悲伤,如同观察一种自然现象,分析着其构成、强度与对此地法则的影响。
“舍身护道,其情可悯……”
他淡淡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庙宇中回荡,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冷静,仿佛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古物。他认可这份牺牲精神中蕴含的情感力量,对此界生灵而言,确实堪称伟大。
但紧接着,他话锋微转,语气中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叹息?
“……其行,可叹。”
可叹?为何可叹?
在他那洞悉本源的目光中,这份悲愿固然强大,却也成了束缚此地、甚至束缚后来者(如赵灵儿)的无形枷锁。一代又一代的女娲后人,仿佛被这沉重的宿命与前辈的牺牲所捆绑,重复着类似的悲剧。她们的力量源于“情”与“守护”,却也受困于此。这份悲愿,在保护着什么的同时,也在固化着什么,阻碍着某种真正“解脱”与新生的可能。
他并非冷酷,只是站的太高,看得太透。
这股凝聚不散、充满了“执念”的悲愿,于此庙宇之中,本身也构成了一种持续不断的、低频的“噪音”,干扰着此地天地灵气的自然流转,破坏了应有的和谐与宁静。
他觉得,需要做点什么,不是为了告慰谁,仅仅是为了让这片空间,恢复它本该有的“清净”状态。
于是,他抬起右手,并非施展什么复杂的法诀,只是对着那尊流淌着血泪的女娲神像,以及萦绕其周的磅礴悲愿,轻轻一拂袖。
动作轻柔,如同拂去琴弦上的微尘。
但随着他袖袍的拂过,一股难以言喻的、蕴含着“抚平”、“安魂”、“释然”意境的温和道韵,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暖风,又如同母亲最温柔的抚慰,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女娲神庙。
这股道韵,并非强行驱散或镇压那滔天的悲愿。
而是如同最高明的疏导者,浸润、安抚、梳理着那些狂暴而痛苦的精神印记。
它轻轻拂过林青儿那充满不舍与决绝的残念,将那封印水魔兽时的惊天波涛,化为记忆中一片宁静的湖泊;它掠过那更为古老的、属于紫萱的三世情殇,将那刻骨的爱与憾,沉淀为岁月长河中一抹深沉的色彩;它抚过无数代女娲后人在此祈求、挣扎的灵魂烙印,将她们的痛苦与牺牲,升华为此地守护意志的一部分,而非永恒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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