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发现小蝶与揽月的暗中勾结后,沈清弦院中的空气里,便仿佛多了一丝无形的紧绷。周妈妈看小蝶的眼神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冷意,若非沈清弦事先叮嘱,她几乎要按捺不住当场发作。小蝶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行事愈发小心,低眉顺眼,几乎不敢与周妈妈对视,更遑论靠近沈清弦。
沈清弦却仿佛浑然未觉,依旧每日里不是侍弄兰草,便是埋头绘制那些在周妈妈看来“乱七八糟”的绣样。只是,她绘制的内容,悄然发生着改变。
她不再绘制那些可能引起柳依依过度警惕的、带有西域风情的复杂图样,转而开始临摹一些京城时下最流行的、娇艳柔美的花卉,牡丹、芍药、海棠……笔触细腻,色彩明丽,完全是一副沉浸于女红、力求精进的闺阁女子模样。
偶尔,她也会“兴致勃勃”地拉着周妈妈讨论哪种丝线配色更出挑,哪种针法更能体现花瓣的柔嫩,言谈间流露出对精美衣饰的单纯向往。这些举动,通过小蝶那双暗中观察的眼睛,想必已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柳依依耳中。
沈清弦要的,就是让柳依依确信,她之前的那些“异常”,不过是困顿中试图寻找寄托和出路的挣扎,如今得了“锦瑟阁”这条财路,便心满意足,安于现状,再无其他威胁。
这一日,沈清弦正在临摹一幅并蒂莲的图样,周妈妈从外面回来,脸色有些古怪,凑到她耳边低语道:“姑娘,老奴方才听说……柳家小姐,前几日在赴三皇子妃的诗会时,不慎崴了脚,虽无大碍,但需静养些时日,怕是有一段日子不能出门应酬了。”
柳依依崴了脚?
沈清弦执笔的手微微一顿。这倒是个意外的消息。是真是假?若是真,倒是暂时少了一分眼前的威胁。若是假……那柳依依蛰伏起来,所图恐怕更大。
“是么?”沈清弦语气平淡,笔下未停,“那倒是清静不少。”
她并不十分关心柳依依是真伤假伤,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麻痹柳依依只是第一步,她需要利用小蝶这颗“明棋”,来做些文章。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小蝶能听到的范围内,与周妈妈提及一些事情。
“……妈妈,前日送去锦瑟阁的那几张海棠图,钱管事说东家很是满意,又预定了五张,还是老价钱。”她语气带着几分小得意,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在院中晾晒衣物的小蝶听清。
“哎呦,那可是好事!姑娘的手艺真是没得说!”周妈妈会意,立刻高声附和。
“只是……”沈清弦微微蹙眉,声音压低了些,却依旧控制在能被隐约捕捉的范围内,“这绘样子也耗费心神,我瞧着之前那本讲异域风物的旧书,里面有些花纹倒是别致,想试着融入新图样里,或许能更出彩些……只是那书不知塞到哪里去了,妈妈你得空帮我找找。”
“异域风物?”周妈妈故作惊讶,“姑娘怎地又想起那个了?不是说那些花纹怪异,怕是不合锦瑟阁东家的口味吗?”
“此一时彼一时嘛,”沈清弦轻笑,“总画些花花草草也腻了,换个新奇样子,或许能卖个更好的价钱呢?我隐约记得,那书好像是个蓝色封皮,怪厚的……”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将“寻找一本可能包含异域花纹的旧书”这个消息,清晰地传递了出去。
沈清弦笃定,小蝶一定会将这个信息报告给柳依依。而柳依依,必然会对这本可能关联着西域符号的“旧书”产生极大的兴趣和警惕。
果然,接下来的两日,小蝶打扫房间时,目光明显更多地停留在书架和箱笼上,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她甚至有一次,趁着周妈妈不在,沈清弦在午憩时,壮着胆子轻轻翻动了书架下层几本落满灰尘的杂书,动作慌乱,额角都沁出了细汗。
沈清弦躺在帐内,将这一切听在耳中,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鱼饵已经撒下,就看鱼儿何时咬钩了。
她并不担心小蝶真能找到什么“旧书”,那本是她杜撰出来的。她要的,就是柳依依相信有这么一本书存在,并且认为她沈清弦正在试图利用这本书中的内容。
这将迫使柳依依采取行动——要么想办法将这本书找出来毁掉,要么,就会利用小蝶,在她“找到”书后,采取更激烈的措施。
无论哪种,只要柳依依动了,就会露出破绽。
与此同时,沈清弦通过钱管事,再次向“锦瑟阁”送去了一批绣样。这一次,除了几张精美的花卉图,她还附上了一张极其隐晦的图样——在一片繁复的唐草纹中,隐藏着一个用极细线条勾勒的、与那神秘符号有五六分相似的简化图案,旁边用清秀的小字标注了一句诗:“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 诗句寻常,但那“远方”与“双鲤”(信使的象征),却是在向萧执暗示,有关于“远方”(西域)的消息渠道,并且可能涉及“双线”(柳依依与小蝶)的动向。
她需要让萧执知道这边的进展,也需要看看他那边,是否有新的信息或指示。
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沈清弦稳坐在这方陋室之中,如同一个耐心的棋手,冷静地布下一个个看似无关紧要的棋子,等待着对手按捺不住,落入她精心编织的罗网。
小蝶依旧在院中忙碌着,身影单薄,眼神闪烁,浑然不知自己早已成了别人棋盘上的一枚死棋,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在为执棋者指引着对手的方向。
窗外的兰草,在春日暖阳下舒展着叶片,悄然拔高了一节。
风暴在宁静中积蓄着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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