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白板被彻底征用了。
原本写满零散信息和箭头的关系图被小心地迁移到了旁边的另一块板子上,而这块最大的白板,则被林宸变成了一张巨大无比、细致到令人瞠目的时间轴图表。
从案发前一天晚上开始,到案发后第二天清晨结束,时间轴以分钟为单位向前延伸,密密麻麻却又条理清晰。不同颜色的磁钉和线条代表着不同的人物和事件:李伟的行踪、王薇的轨迹、物业保安的巡逻记录、邻居反映的可能动静、甚至包括案发前后一段时间内锦华苑周边主要路口的交通流量变化……
这已经不是在破案,这更像是在进行一项极其精密的科学研究。张猛端着泡面凑过来看了半天,只觉得眼花缭乱,脑袋发晕,最后嘟囔了一句“这得看到猴年马月”,摇着头走开了。其他同事路过时,也大多投来好奇又略带敬畏的一瞥,但很少有人真正上前打扰。大家都明白,林宸正在用一种他们不太熟悉的方式,试图撬开那坚硬的外壳。
陈建国倒是很支持,他需要这种不同的思路。他给林宸提供了所有能调取的资料权限,并且告诉其他人,除非有重大发现,否则不要干扰林宸的工作。
林宸仿佛进入了某种忘我的状态。他站在白板前,时而凝神注视,时而快速在上面添加新的标注或修改某个时间点,时而又回到电脑前,核对某段监控的原始数据或者通话记录的具体秒数。他的眼睛因为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但眼神里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赵思妍那边对酒店监控系统的技术检测还在进行,试图从底层日志里找到那可能存在过的、微小的同步干扰痕迹。但这需要时间,而且技术难度很高,就像大海捞针。
林宸没有干等。他知道,再完美的计划,只要是人设计的,在如此庞大的信息量面前,总会有极其微小的疏忽。这个疏忽可能隐藏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可能被所有人在潜意识里归结为“记忆误差”、“设备误差”或者“无关紧要的细节”而忽略掉。
他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个被忽略的“误差”。
他的方法笨拙而又极致:将所有信息可视化,然后用自己的观察力和逻辑思维,一寸一寸地“扫描”这条时间轴,寻找任何不和谐的点。
时间悄然流逝,从上午到了下午。办公室里的人来了又走,处理着其他事务,或者继续围绕李伟的社会关系进行排查。
林宸依旧站在白板前,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偶尔眨动的眼睛和微动的手指,表明他正在进行着高速的思考。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代表王薇行动轨迹的那条蓝色时间线。从本市出发上高速的时间、下高速的时间、抵达酒店的时间、签到的时间、出现在各个监控点的时间……每一个点都对应着坚实的电子证据。
他的目光又扫过代表案发现场情况的红色时间线。李伟最后被看到进入公寓的时间、推测的死亡时间、妻子发现尸体的时间……
两条线在时间轴上泾渭分明,毫无交集。尤其是在晚上七点到八点这个致命的死亡时间段里,蓝色的线稳稳地停留在近百公里外的江州市,而红色的线则在本市的公寓里戛然而止。
完美隔离。
林宸的眉头越皱越紧。难道自己的直觉错了?难道那监控里细微到极致的延迟感,真的只是系统偶然的波动?难道王薇真的就有这么坚不可摧的不在场证明?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退后两步,目光不再聚焦于某个具体的点,而是试图纵览整个时间轴的全景,像欣赏一幅巨大的画卷,感受其整体的“气韵”。
而就是这心态的微妙转变,让他注意到了之前一直被忽略的东西。
他的视线无意中扫过了时间轴上一个非常不起眼的标注点。那是案发当天下午,大约四点半左右,位于锦华苑小区内部的一条信息。负责走访的同事记录下:一位负责清洁楼道的中年女工提到,她大概在那个时候,在十六楼的电梯口似乎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生的、穿着快递员制服但没戴帽子、低着头看手机的男人,觉得有点奇怪,但没太在意,因为经常有快递员上门。询问她具体时间,她犹豫地说“大概四点半多吧?记不清了,反正快下班的时候”。
这条信息之前被归入了“无关信息”类别。因为案发时间是晚上七点后,这个下午四点半出现的“可疑”快递员,时间上似乎对不上。而且女工自己也说不确定时间,记忆模糊。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晚上那个“密室”时段吸引了过去。
林宸的目光在这个标注点上停留了几秒。
一个模糊的记忆时间点。
他立刻回到电脑前,调取了锦华苑十六楼电梯口的监控录像,将进度条拖到下午四点半左右,开始仔细查看。
监控画面显示,在下午四点二十八分到四点三十五分这段时间里,确实有几个快递员模样的人进出电梯,但都戴着帽子,低着头或者侧着脸,看不太清面容,行为也没有特别异常。似乎印证了清洁女工的记忆是模糊的,她可能只是看到了其中一个,并且时间记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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