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被亲自押送来的,没办法。”谢舶鸮摊手,视线投向诊室外模糊的身影,那里,老王正倚墙而立。
“他是担心你。”
“我知道,”谢舶鸮的嗓音沉下去,“所以今天不是来了吗。”
短暂的沉默在消毒水的气味里弥漫。
“他们的祭日……要到了吧。”
“…….”
“舶鸮,”医生的声音放得更轻,却带着穿透伪装的力道,“十年了,你还要让这股怨恨缠绕你多久?”
谢舶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处,仿佛那里站着梦魇。“我最近老梦到我妈……她骂我。”他的声音干涩,像砂纸磨过粗粝的伤口,“她说为我做了那么多,我怎么可以轻易就放弃,不当医生了……她说我对不起她。”他猛地吸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可是我学医……从来就不是我的理想!你看看,她连死了都还要缠着我!难道我真的……就那么十恶不赦吗?小绾医生。”
“你又开始陷入‘受害者有罪论’了。”医生的语气斩钉截铁,“我早就说过,父母的选择与你何干?况且,你心底明白她是爱你的,只是最后……选择了最偏激的方式表达罢了。”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我想,如果她知道她做的那些事会给你带来如此深重的、长久不散的伤害,她一定不会那样做。我从未要求你原谅,舶鸮。因为他们就是错了。而这代价,不该由你来背负一生。”她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只是……你现在不是已经找到自己的‘光’了吗?不也是因为她,你才硬撑了两个月没来复诊?有些东西,如果还不放下,压在心底腐烂发酵,事情只会……越来越糟。”
“还能糟糕到哪里去呢?”谢舶鸮扯出一个近乎破碎的笑,带着浓重的自嘲,“三年了……小绾医生,你看看我,我依然没能‘好’起来,不是吗?”
“三年而已!”医生的回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韧性,“抑郁症,从来就是一场需要耐心和时间去拉锯的抗争。我这里比你抗争更久的病人比比皆是。慢慢来,不等于放弃,舶鸮。”
“其实……”他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湮灭在空调的低鸣里,“我真的很想好起来……很想。”再抬头时,眼底翻涌着深切的渴望与痛楚,“我想要保护她……想永远陪在她身边,以一个……健全的姿态。”
“如果你真心渴望好起来,”医生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直指核心,“就该告诉她你的真实情况!而不是为了在她面前维持一个虚假的表象,就逃避治疗,甚至中断复诊!”她的语速加快,字字如锤,敲打着谢舶鸮竭力维护的堡垒,“你在她面前,永远扮演着那个阳光、体贴、无微不至的守护者角色。可背地里呢?”她毫不留情地撕开伪装,“你们俩,从本质上就是同一种人:在他人面前永远光芒万丈,内里却早已在深渊边缘摇摇欲坠!我可以理解她,职业所需,面具是盔甲。但你呢?你本身就是因为她才踏进那个漩涡!如果在她面前,你都不敢展露一丝真实的裂痕,那你如何能确定,她喜欢的究竟是那个精心扮演的‘谢舶鸮’,还是真实的你?”她停顿了一下,让问题沉入对方心底,随即语气转为更深的忧虑,“你说你想为了她好起来,那就更应该积极配合治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独自硬撑!你的情况,比你上一次来复诊时更严重了,舶鸮。虽然你暂时控制住了不做实质性的自残行为,但你控制不住那如影随形的焦虑!控制不住那些不断滋生的、啃噬你的负面念头!控制不住你整个人被拖向更深的泥沼!”医生的声音拔高,带着愤怒和后怕,“而且,你现在连医嘱都不遵守了!为了在她面前强撑‘稳定’,你竟然偷偷加大药量!谢舶鸮,你这不是自救,这是在慢性自毁!”
诊室里死一般的寂静。窗外的光线似乎都暗淡了几分。
谢舶鸮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所有紧绷的抗拒和伪装,在医生洞悉一切的目光下,裂开一道缝隙。他闭上眼,肩膀微微垮塌,一个疲惫到极致的声音从齿缝间泄露出来:“……做治疗吧,小绾医生。”
好。小绾医生深深叹了一口气。
上午十点四十分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浅米色的地毯上投下细密的光栅。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令人舒缓的精油气息,混合着消毒水的底味,构成一种专业而冷静的空间感。
小绾医生坐在他对面一张舒适但线条简洁的单人扶手椅上,没有隔着冰冷的办公桌。她面前的矮几上放着一杯温水、一个记录本和一支笔,姿态放松却专注。
“舶鸮,欢迎回来。”她的声音温和,带着清晰的边界感,“今天我们谈到了很多,尤其是你目前私自调整药物剂量的问题,这非常危险。那么今天,我希望我们能一起工作,更具体地了解你最近的真实状态,特别是情绪、睡眠、食欲和那些侵入性的想法(比如你母亲的指责、自我否定)。我们也会初步探讨一些应对这些负面思维和情绪的策略。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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