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时,淮水两岸的景象终于完整地展现在守军眼前。
那不是昨日雨雾中若隐若现的威胁,而是赤裸裸的、令人窒息的力量展示。寿春城北、西两个方向的平原上,曹军的营寨已经连成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土木森林。
“他们……一夜之间修了这么多?”北门守将陈武扶着垛口,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
庞统登上城墙时,晨雾刚好散尽。这位素来冷静的谋士在看清城外景象的瞬间,竹杖在城砖上敲击的节奏也乱了半拍。
不是杂乱无章的扎营,而是精密的战争机器。
最近的前沿营寨距离城墙七百五十步——一个经过精心计算的距离。守军的床弩最大射程六百八十步,而曹军新运来的“霹雳车”可以在八百步外投石。这意味着曹军可以安然无恙地轰击城墙,守军却无法还击。
更可怕的是营寨的布局。
五座营寨组成一个五边形防御单元,单元之间以地下壕沟相连,地面则有夯土修筑的驰道供骑兵快速机动。每个单元都拱卫着一座十五丈高的木制望楼,楼顶的观察哨用铜镜反射阳光,将城头守军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而这样的单元,目力所及就有二十七个。
“他们在堆土山。”周泰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在营寨后方,七座土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最高的三座已经与城墙齐平,山顶被平整出平台,曹军工兵正在上面组装某种巨型器械的骨架。
庞统眯起眼睛:“那是‘霹雳车’的改进型。汝南城就是被这种东西轰塌的。”
“多少天?”陈武问。
“如果七台同时作业,昼夜不停……”庞统顿了顿,“最多十五日,北城墙就会垮。”
正说话间,城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队士兵抬着个木箱奔上城墙,箱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将军!曹军射上来的!”
周泰掀开箱盖。
箱子里整齐码着二十四只耳朵,每只耳朵的耳垂上都穿着小小的竹牌——龙鳞军斥候的身份标识。血迹已经发黑凝固,切口整齐得令人胆寒。
箱底压着绢布,上面是司马懿的亲笔:
“耳目尽去,可安待毙。”
陈武一拳砸在城砖上,鲜血从指缝渗出。昨夜派出的八队斥候,一队都没回来。
“我要出城。”周泰转身就要下城。
“幼平!”庞统厉声喝止,“这是激将法!你看看城外那些通道,那些伪装成土堆的骑兵掩体——那是陷阱!就等你带兵出城!”
“那就让他们这样羞辱我们?!”周泰眼睛赤红。
庞统深吸一口气,竹杖指向城外那片网格状的营区:“司马懿要的不是羞辱,是消耗。在野战中消灭我们有生力量,比攻城划算十倍。你出城,正中他下怀。”
周泰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但最终没有动。
因为他看见,在那些营寨之间的空地上,曹军正在布置更多的东西。
那是用木桩和绳索拉出的、纵横交错的网格,网格里撒满了铁蒺藜。网格后方,数百架床弩已经就位,弩箭在晨光下泛着寒光。
这不是围城。
这是屠宰场的准备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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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水上的景象,比陆上更加绝望。
辰时三刻,周瑜的旗舰楼船出现在主航道。那不是一艘船,而是一座移动的水上城堡——三层船楼,十六对长桨,船首包铁,船舷的女墙后站满了弓箭手。
但它不是单独来的。
楼船周围,整整六十艘艨艟战船组成护卫编队,再外围是上百艘斗舰和走舸。这些船只以楼船为核心,组成一个直径三里的巨大圆阵,缓缓向龙鳞城水寨推进。
水寨了望塔上,新任水军统领贺齐的手在颤抖。
不是恐惧,是无力。
他麾下能出战的船只有九艘:三艘艨艟,四艘斗舰,两艘走舸。而且每艘船上的水手都不足额——之前几场水战损失了太多老手,现在划桨的有一半是临时征来的渔民。
“将军,他们要干什么?”副将声音发干。
贺齐没有回答。因为他看见,江东船队开始变阵了。
圆阵缓缓展开,变成一道横跨淮水两岸的弧形屏障。船只之间保持着精确的二十丈间距,这个距离可以互相支援,又能覆盖整段河道。
然后,江东水军开始展示他们真正的封锁手段。
第一队十艘斗舰驶近南岸,水兵们向水中抛下沉重的木箱。木箱入水后自动打开,从里面展开的是用铁链连接的铁蒺藜网——这些网沉在水下一尺处,专门用于绞缠船只的桨叶。
第二队船只驶向北岸,抛下的是另一种东西:竹笼。笼里装满了经过特殊处理的毒草,这种草会在水中缓慢腐烂,释放出让鱼类死亡、让人皮肤溃烂的毒素。虽然毒不死人,但足以让任何想泅渡的人望而却步。
第三队直奔龙鳞城水寨而来。
他们在距离水寨一里处停下,从船上放下二十艘小筏。每艘筏上站着三名弓箭手,筏头堆着浸透火油的草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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