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炎喉咙发哽。
他想说些什么,但说不出来。
因为他发现,这些百姓,比他更懂什么是“民为贵”。
他们知道自己最重要——自己的命,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选择。所以他们选择跟他走,选择守这座城,不是因为他是“君”,是因为他们相信,跟着他能活下去,或者……至少死得明白。
这就是“民为贵”。
民知道自己贵,所以选择。
而他这个“君”,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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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那个棚子后,陆炎又走了几家。
情况都差不多:漏雨的棚子,挨饿的人,但眼神里都有一种奇怪的平静。不是麻木,是接受了现实之后的平静。
在一家棚子里,他看见几个妇人围在一起,用破布缝制什么东西。走近一看,是在做“沙包”——用布缝成小袋子,里面装满沙子,用来当投石机的“弹药”。虽然粗糙,但能用。
“谁让你们做的?”陆炎问。
一个妇人抬头,看见他,连忙站起来:“是……是我们自己想的。守城的兄弟们扔石头太累,这个轻些,扔得远。”
“你们不累吗?”
妇人笑了——很苦的笑:“累,但总比干坐着强。做点事,心里踏实。”
陆炎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在另一个棚区,他看见一群孩子在玩。不是普通的玩,是在模拟守城——大点的孩子当“守军”,小点的当“曹军”,用木棍当兵器,用土块当石头,打得有模有样。
“你们在干什么?”陆炎问。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停下来,挺起胸说:“我们在练习守城!等我长大了,也要上城墙打曹军!”
“为什么?”
“因为曹军是坏人!”男孩大声说,“他们杀了王大叔,烧了李爷爷的房子!我要报仇!”
陆炎看着男孩眼中的怒火,忽然明白了。
这就是“社稷”。
不是城池,不是土地,是这些人的记忆,是这些人的仇恨,是这些人想要守护的东西。
社稷在民心里。
民心里有社稷,社稷才存在。
民心里没有了,社稷就只是一堆砖石,随时可以被推倒,被占领,被改名字。
而他这三年来,一直在修砖石,忘了修人心。
所以砖石再多,再坚固,也守不住。
因为人心先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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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州牧府时,天已经快黑了。
陆炎累得几乎虚脱——不是身体累,是心累。他看见了太多,想了太多,明白了太多。
庞统和鲁肃在等他。
“主公,”鲁肃先开口,“您今天……”
“我去看百姓了。”陆炎说,“看见了‘民为贵’。”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陆炎坐下来,喘了几口气,才继续说:“我一直在想,孟子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我知道了——他不是在教君主怎么治国,是在告诉君主一个事实:民本来就贵,不需要你承认。你承认了,顺应了,就能得天下;你不承认,逆着来,就会失天下。”
他顿了顿:“就像这座城。城里的四万人,他们本来就珍贵——他们的命珍贵,他们的选择珍贵,他们愿意守城的决心珍贵。我承认这一点,尊重这一点,所以他们才愿意跟着我。如果我不承认,觉得他们只是工具,只是数字,他们早就散了。”
庞统点头:“主公说得对。”
“但还不够。”陆炎摇头,“我还得明白‘社稷次之’。”
“怎么理解?”
“社稷不是我的霸业,不是我的野心。”陆炎缓缓说,“社稷是这些人共同的东西——是他们一起守的这座城,是他们一起挨的饿,是他们一起做的选择。社稷是‘我们’,不是‘我’。”
他看向窗外:“所以我该做的,不是怎么保住‘我的’社稷,是怎么让‘我们的’社稷活下去。哪怕活下去的方式,不是我原本想的那样。”
鲁肃眼睛一亮:“主公的意思是……”
“谈判。”陆炎说,“和曹操、和周瑜谈判。不是谈我怎么活,是谈这座城里的人怎么活。”
“条件呢?”
“条件可以谈。”陆炎说,“但底线是:城里的人,要有活路。不是苟活,是真的活路——有饭吃,有地方住,能活下去,能继续当人。”
他顿了顿:“至于我……不重要。”
“君为轻。”庞统轻声说。
“是。”陆炎点头,“君为轻。轻到可以牺牲,可以放弃,可以……消失。只要民能贵,社稷能存,君轻不轻,无所谓。”
他说得很平静,但庞统和鲁肃都听出了其中的决绝。
那是一种真正理解了“民为贵”之后的决绝——为了贵的,可以轻贱轻的。
为了百姓,可以牺牲君主。
这就是孟子的本意。
也是陆炎迟到了三年的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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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陆炎做了一个决定。
他让亲卫把州牧府里所有还能用的东西——被褥、衣物、粮食、药材——全部清点出来,然后分成四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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