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位以最惨烈、最决绝方式,亲手斩断所有退路、也斩断自己生机的年轻太子。
他用自己的死,彻底堵死了楚军挟持皇族威胁京城的可能。
楚军首领僵在原地,脸色铁青,握刀的手因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莫名的寒意而微微发抖。
他算计了所有,却没算到人心可以决绝至此,没算到这位温文尔雅的太子,骨子里竟藏着如此酷烈的刚硬。
“啊——!!!” 陈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嚎,泪水混合着血污纵横满面。
他猛地抽出佩刀,指向城下,声音因巨大的悲痛而嘶哑变形。
却燃烧着滔天的恨意与战意:“楚贼!看见了吗?!此乃我大乾风骨!此仇不共戴天!将士们!为太子殿下报仇!死战!死战!死战——!!!”
“报仇!死战!死战——!!!”
更为狂暴、更为同仇敌忾的怒吼,如同火山喷发,从城墙的每一个垛口、每一个士兵的胸腔中炸开!
太子以血洗刷的耻辱,以命点燃的斗志,此刻化作了不可阻挡的洪流。
沈景玄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下的血泊渐渐扩大。
传令兵冲入皇宫时,身上还带着城头的硝烟与血腥气。
他跌跌撞撞地跪倒在皇后寝殿冰冷的金砖上,喉头哽咽了数次。
才从齿缝里挤出那句剜心的话:“禀、禀皇后娘娘……东城门……太子殿下……薨了。”
殿内燃着的宁神香,青烟袅袅,在这一刻骤然凝固。
正在亲手整理太子儿时衣冠的皇后,动作顿住了。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发间的凤钗流苏一丝未动。
那张母仪天下、总是带着雍容浅笑的脸,此刻空白一片,像是上好的宣纸。
被骤然泼上了浓墨,却一时化不开那极致的惊愕与茫然。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一个琉璃梦,“谁薨了?”
“太子……太子殿下……”传令兵将头埋得更低,肩胛骨剧烈颤抖,“为阻楚贼挟持,已、已自刎殉国……”
“殉国……”
皇后重复着这两个字,舌尖尝到的却是铁锈般的腥甜。
她眼前晃过昨日还来请安的儿子,穿着杏黄色的常服。
眉眼温和地对她说:“母后放心,儿臣定会护母后与这天下百姓的安康。”
不对。
不是真的。
她的玄儿,她的命根子,她在这吃人宫廷里唯一真切暖过的血肉……怎么会?
“噗——”
一口鲜红的血,毫无征兆地从皇后口中喷出。
“娘娘!”
宫女太监惊恐的尖叫瞬间炸开,殿内乱作一团。
皇后却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踉跄一步,手中锦衣落地,那口血像是抽干了她全部的力气,也冲垮了理智最后一道堤坝。
她猛地推开搀扶的宫人,扑到传令兵面前,凤眸圆睁,里面是濒死野兽般的疯狂与不信:
“你胡说!你骗我!我的玄儿不会死!他不会丢下本宫!是你们!是你们护驾不力!”
她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戳到传令兵的脸上,声音撕裂般尖锐,“他在哪里?带本宫去!本宫要亲眼看见他!”
“娘娘!娘娘节哀啊!城外危险!” 老嬷嬷哭着抱住她的腿。
“节哀?我的儿子死了……你叫我节哀?” 皇后低下头,看着老嬷嬷,眼神空洞得骇人。
忽而又爆发出一阵凄厉至极的笑声,笑声混着血泪,“哈哈哈……节哀……大乾的太子没了……我的玄儿没了……你们却叫我节哀!”
她猛地挣脱,不顾一切地向殿外冲去,华贵的袍袖曳地,如折翼的凤凰。
发髻散乱,珠翠坠地,叮当碎响,她也浑然不觉。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去城头,去见她的儿子最后一面。
刚冲下殿前玉阶,一阵天旋地转的黑暗袭来。
极致的悲痛如巨锤砸碎了心脉,抽空了所有支撑。
她软软地倒了下去,意识模糊前,只看到灰蒙蒙的天空,和耳畔远处隐隐传来的、更加沸腾震天的“死战”怒吼。
那怒吼里,燃烧着她儿子用生命点燃的火。
宫人们手忙脚乱地将昏迷的皇后抬回寝殿,御医匆匆赶来,针砭药石,忙乱不堪。
别苑内,空气凝滞得如同灌了铅。
院中古树叶子纹丝不动,只有远处隐隐传来的喊杀声和撞击声,闷雷般滚过天际。
慕千月站在正厅门口,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震惊。
太子自刎殉国的消息,是外出打探消息的仆人带回来的,只言片语,却勾勒出城头那惨烈至极的一幕。
她与太子沈景玄,不过宫宴上遥遥见过几面,点头之交罢了。
但是她没想到,沈景玄竟能做出如此刚烈酷烈的抉择!
这震撼,直击灵魂。
“不行,我得去找薄司靳!” 慕千月猛地转身,就要往外走。
她没想到京城竟然到了如此的地步,她无法安心待在这看似安全的别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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