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的两人似乎并未因他的闯入而有丝毫改变。
嬴政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只是那原本舒展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极淡的不悦从眼底掠过,快得让人几乎无法察觉,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慵懒模样。
赵高倒是停下了揉按的动作,缓缓转过身,脸上挂着惯常的笑容,那笑容恰到好处,既不失恭敬,又挑不出半分错处,却偏偏没有丝毫暖意,像戴着一张精致的面具。
他对着扶苏微微躬身行礼,声音平稳无波:“老臣参见陛下。”
扶苏没有理会赵高,目光径直掠过他,落在软榻上的嬴政身上,脚步沉重地走到软榻前,
躬身行礼,姿态恭敬,语气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儿臣拜见父皇。”
嬴政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没有立刻落在扶苏身上,反而先在赵高脸上停留了一瞬,
那一眼极淡,却带着明显的被打扰的不悦,像是在责怪赵高将人叫进来,打破了这份难得的闲适。
随即,他的目光才缓缓转向扶苏,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幽冷刺骨,没有丝毫父亲见到儿子时该有的温情与暖意,只有属于太上皇的居高临下的审视,还有毫不掩饰的疏离——
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不是大秦的皇帝,只是一个普通的臣子,甚至是一个让他厌烦的陌生人。
“嗯。”嬴政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声音冷淡敷衍,算是回应了扶苏的行礼,随即便不再看他,反而转过头,对着一旁静立的赵高淡淡道:“继续。”语气自然得仿佛扶苏根本不存在一般。
赵高恭敬地应了一声“是”,便转身重新回到嬴政身后,抬手继续为他揉按肩颈,动作依旧熟稔自然,
指尖落在穴位上的力度分毫不差,口中甚至还低声续上了刚才未完的趣闻,语气轻松,仿佛刚才的行礼、刚才的打断都从未发生过,彻底将扶苏晾在了一旁。
暖阁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至极,凝滞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扶苏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心渐渐冒出冷汗,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暖阁里的沉香原本是舒缓心神的,此刻闻在他鼻里,却变得异常浓郁呛人,顺着鼻腔钻进喉咙,堵得他胸口发闷。
他能清晰地听到赵高揉按肩颈时极轻微的声响,能听到窗外临水传来的隐约水流声,
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暖阁里格外清晰,每一声都透着窘迫与不安。
他就这样站了许久,久到双腿都开始微微发麻,几乎要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就在他快要坐不住,想要开口打破这份寂静时,嬴政终于再次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语速缓慢,却像一把冰冷的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这令人窒息的安静,打破了暖阁内的闲适与尴尬:
“听说,”嬴政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落在软榻扶手上的茶盏上,指尖轻轻捻着茶盏边缘,
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要立后?”
扶苏的心猛地一跳,瞬间精神一振,原本的窘迫与不安瞬间被急切取代,眼底瞬间亮了起来——父皇终于愿意和他谈这件事了!
或许,只要自己好好解释,就能得到父皇的理解与支持,立婉儿为后的事,也就有了希望!
他下意识地挺直脊背,胸膛微微起伏,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期待与小心翼翼,连忙点头道:“是,父皇。
儿臣确有此意。苏婉她……她温柔贤淑,知书达理,一直陪伴在儿臣身边,尽心尽力,儿臣想立她为后,与她共掌后宫,辅佐儿臣打理内政……”
“胡闹!”
两个字,如同平地惊雷,骤然炸响在暖阁内,硬生生截断了扶苏所有的话头,震得他耳膜发疼,浑身猛地一震,剩下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嬴政猛地坐直了身体,动作粗鲁地挥开了赵高正在揉按的手,手臂带起一阵风,将软榻旁的一个小香炉都震得微微晃动。
他的双目圆睁,目光如两道冰冷的利箭,死死盯住扶苏,眼底的慵懒与平和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火与帝王独有的威严,
那股压迫感瞬间充斥了整个暖阁,让扶苏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立后?你立的是哪门子的后?!”
嬴政的声音并不算咆哮,却比咆哮更具威慑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
砸在扶苏的心上,震得他心口发疼,语气里的鄙夷与愤怒几乎要溢出来,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没有为皇家诞下子嗣,更没有半点拿得出手的功绩,
仅凭几分姿色,几句温言软语,就蛊惑得你神魂颠倒,失了分寸,竟要将这样的女子捧上皇后之位?!
扶苏,你告诉我,你的脑子是被酒色泡烂了吗?!还是忘了自己是大秦的皇帝,忘了身上扛着的江山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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