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二年的春天,
田埂上,老汉扶着犁,看着自家地里刚冒头的、绿茸茸的麦苗,能咧着嘴笑半晌。不用再愁秋天官府来催粮的胥吏,不用再算交了租子还够不够全家熬到明年开春。地是自己的,收成全归自己,这种踏实感,是几代人做梦都不敢想的。
“三年!整整三年呐!”村口大树下,歇晌的汉子们蹲成一圈,吧嗒着旱烟,话里话外都是庆幸,“老天爷开眼,不对,是皇上开恩!让咱老百姓终于能喘口气。”
“可不是,我家那几亩水田,去年收的稻谷仓里屯着还有好多呢!开春换了新麦种,又买了头猪崽,婆娘扯了几尺新布,娃娃过年也能穿件不打补丁的衣裳了!”另一个汉子接话,黝黑的脸上皱纹都舒展开了。
“听说商人们的税也降了,降了七成!”有个常去县城的后生插嘴,“县城里新开的铺子,眼瞅着多了。卖东西的多了,咱这鸡蛋、山货,也能多换几个钱。”
这话引来一片赞同声。赋税轻了,最直接的变化就是手里能落点活钱。哪怕不多,也让人心不一样了。以前是紧巴巴地刨食,现在敢琢磨着添置点东西,改善下生活。乡间的集市,肉眼可见地热闹起来。卖农具的铁匠铺子叮当响个不停,扯布的、卖盐的、打油的摊子前总有人围着。甚至有了专门卖孩童零食、妇女头绳的挑担货郎,这在以前,是只有年节才有的稀罕情景。
城市的复苏更为迅速。燕京城自不用说,人流如织,商铺林立。
手工业的变化悄然发生,后劲十足。萧玉若在将作监的“瞎鼓捣”,加上沈良玉通过系统兑换、再经将作监“消化”后放出的一些基础技术——比如更省力高效的脚踏纺车图样、改进的织机结构、简易的鼓风炉设计、标准化的尺斗秤规格——开始被一些有眼光的大作坊主和官营匠作采纳。
变化最深远的,或许是流通和信用。
沈良玉下旨,彻底废除了前朝那些多如牛毛的厘卡、门税、过路钱,只在重要的水陆关口设立统一的“钞关”,税率极低,且明文公示,严禁额外勒索。商旅们奔走相告,以前运一趟货,半路被盘剥掉三四成利润是常事,现在这条路终于“干净”了。
同时,户部开始全力推行“大夏通宝”。铜钱样式统一,分量足,铸造精良,上面“开元通宝”四个字清晰有力。银元更是稀罕物,一枚重七钱二分,含银十足,边缘有细密的防锯齿,正面是简单的“大夏壹圆”字样和年份,背面是稻穗环绕的“安”字图案。官府明令,征收赋税、发放俸禄、官营交易,一律以“大夏通宝”为准,并逐步用新钱回收、熔毁前朝那些粗制滥造、轻重不一的旧钱。虽然完全建立信用需要时间,但新钱质地优良,官府信誉背书,又在皇庄、官营作坊、军饷发放中大量使用,流通范围迅速扩大。商人们发现,用这种新钱交易,省去了鉴定成色、称量重量的麻烦,也少了纷争,慢慢都愿意接受了。
乡村的基层治理也在摸索中成型。“保甲制”被赋予了新的内容。十户一甲,设甲长;十甲一保,设保正。主要职责是组织本甲本保的农户,协作完成官府指派的公共劳役,如疏浚沟渠、修整道路、防火防盗;推广官府发下的新式农具和种植方法;调解小的邻里纠纷;协助里正(村一级的官方任命人员)核实户口、田亩。甲长保正由村民推举,多是本村有威望、办事公道的长者或能人,不算官身,但可减免部分自家劳役作为酬劳。这套体系把原本松散的农户组织起来,效率高了,官府政令的下达和民情的上达也通畅了许多。
教育以一种极其务实、甚至有些简陋的方式起步。沈良玉没搞宏大叙事,他让各州县利用闲置的祠堂、庙宇、乃至大户捐出的空房,开设“启蒙学堂”。
不教四书五经,只要求学子在两年内,必须认会五百个常用字,学会基础的加减乘除,背熟《大夏新律》里关于田产、赋税、盗窃、斗殴的几十条核心规定,外加一些节气农时、防灾防疫的常识。
教书先生由当地略通文墨的落第秀才、退伍伤兵、或品行端正的老童生担任,由官府提供口粮补贴。条件艰苦,笔墨纸张都缺,常常是沙盘练字,树枝当笔。但对无数刚刚能吃饱饭、看到了点盼头的农户来说,能送孩子去认几个字,懂点道理,知道“王法”保护自己的田,已经是破天荒的奢侈。村村寨寨,开始响起参差不齐的诵书声,虽然稚嫩,却蕴含着改变未来的可能。
开元二年的秋天,是免税后的第一个大丰收。
没有催税的胥吏,只有官府派来的“劝农吏”,指导如何储存粮食、防治虫鼠。家家户户的粮仓都有了存粮。多余的粮食,可以卖给官府,价格公道;也可以自己运到城镇“市场”交易,换回需要的盐、农具、布匹。市面繁荣,物价平稳。朝廷用收购的粮食和商税收入,加大了水利和道路的修建,以工代赈,进一步吸纳劳力,循环经济。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