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三年的清明,苏家屯的老槐树下挤满了人。张氏穿着苏砚兰新做的锦缎夹袄,坐在藤椅上,看着工匠们给“农桑学堂”的匾额描金。匾额上的字是苏砚秋亲笔题写的,笔力浑厚,透着一股与土地相连的踏实。
“娘,您看这学堂,比县学还气派呢。”苏砚兰扶着张氏的肩,指着院里新盖的藏书楼,“大哥说,这里要放《农桑大典》的刻版,让全国各地的人都能来抄录。”
张氏眯着眼睛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阳光:“你爹要是还在,见着秋儿有今天,怕是要喝醉三天三夜。”她手里摩挲着个布包,里面是苏砚秋刚寄回来的“嘉豆”种子,颗粒圆滚滚的,据说能在盐碱地生长。
正说着,村口传来马蹄声。不是苏砚秋,是他派来的信使,带来了两箱东西——一箱是给学堂的新农具图纸,一箱是给乡亲们的“嘉棉”种子。信使还带来口信:“大人说,今年要在屯里试种双季稻,让大家提前翻地晒垡,等秋收后他亲自回来指导。”
“双季稻?一年能收两回?”王里正捧着图纸,眼睛瞪得像铜铃。图纸上画的“插秧器”“脱粒机”看着稀奇,旁边的小字写着“一人一日可插一亩”,惊得他连连咂舌,“这要是真的,咱屯里的地能多收多少粮食!”
消息传到县里,县令亲自带着主簿来查看。看到学堂里学生们正在绘制“嘉稻”生长图谱,老农们在试验田演示“绿肥沤制”,忍不住感叹:“苏家屯哪是示范屯,分明是天下农桑的源头啊。”
此时的京城,苏砚秋正在农部衙门审看各地的农情奏报。江南的“嘉稻”第二季插秧已毕,湖广的“嘉棉”开始吐絮,陕西的“嘉麦”抵挡住了春寒……每份奏报都附着详实的产量记录,数字背后是无数农户安稳的日子。
“苏大人,这是云南送来的‘嘉茶’样本。”属官捧着个锡罐进来,“按您的法子嫁接后,产量翻了倍,滋味还更醇厚,西洋商人已订了明年的货。”
苏砚秋打开锡罐,茶香清冽,混着淡淡的山野气。他想起十年前在云南考察时,看到茶农因品种退化而愁苦的脸,如今那些茶山怕是已绿得漫山遍野了。“告诉云南巡抚,”他提笔在奏报上批注,“留足本地用度,再行外销,莫要因逐利误了民生。”
属官应声退下,徐阶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份奏折,脸上带着笑意:“苏兄,你看这份‘万民折’,是山东、河南、江南十三府的百姓联名上的,请求为你立生祠呢。”
苏砚秋接过奏折,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签满了名字,有老农的粗笔,有秀才的细楷,还有孩童歪歪扭扭的字迹。他叹了口气,将奏折放在一边:“立祠不必,若真念着我,就把‘嘉种’种好,让子孙后代不愁吃穿。”
徐阶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坚持,转而说起正事:“陛下有意在西域设‘屯垦司’,让你兼任司长,把‘嘉禾’的法子传到那边去。只是路途遥远,恐多辛劳。”
“辛劳怕什么。”苏砚秋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农桑学堂的方向,“当年在苏家屯挑水时,比这辛苦十倍。能让西域的戈壁长出庄稼,让那边的百姓不再挨饿,这辛劳值了。”
他想起去年冬天,鞑靼部首领派使者送来一匹宝马,只求换十石“嘉禾”种子。使者说,部落里的老人尝过“嘉禾”米后,哭着说“活了一辈子,才知道粮食能这么香”。那一刻,他忽然明白,农桑从来不是小事,是能消弭隔阂、连接人心的纽带。
入秋时,苏砚秋果然回了苏家屯。他没穿官袍,只着一身青布短褂,跟着乡亲们在田里忙活。割稻子时,他的手法比老农还熟练,镰刀起落间,稻穗整齐地倒在田埂上。苏砚兰跟在后面捆稻,看着哥哥额角的汗滴落在泥土里,忽然想起小时候,哥哥还是个连锄头都不会握的书呆子。
“大哥,您在京城也常下地吗?”她笑着问。
“常去。”苏砚秋直起身,擦了把汗,“农部的试验田比这大十倍,不亲手种,哪知道种子好坏。”他指着田里的稻茬,“这茬割完,马上种油菜,明年开春翻到地里当绿肥,后年的稻子能再多收一成。”
旁边的李老栓拄着拐杖,看着金灿灿的稻堆,笑得合不拢嘴:“秋儿,你说的双季稻真成了!这第二季的稻子,颗粒比第一季还饱满!”
苏砚秋捡起一粒稻谷,放在阳光下看:“这只是开始。等我从西域回来,教大家种三季稻,让地里一年到头不空闲。”
乡亲们听了,都欢呼起来。田埂上的孩童们举着稻穗奔跑,喊着新编的歌谣:“苏公来,稻满仓;苏公走,谷留种;一辈传一辈,年年有余粮。”
苏砚秋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心里忽然踏实得很。他想起刚穿越时的惶恐,想起为三两银子发愁的日夜,想起金殿上的紧张,原来所有的波澜,最终都要归于这片土地的平静——看着种子发芽,看着稻穗饱满,看着乡亲们脸上的笑容,这便是最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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