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惊鸿回屋时,脑子里还在回响。太庙那晚的香灰味儿,像针一样扎进鼻腔,一抽一抽地疼。她攥着母亲遗书的碎片,指头被纸边割得发麻,袖子里那点冷,是昨夜摔碎的瓷盏留下的。
天刚亮,雾还贴着地爬,她已经睁开眼了。不是睡醒的,是被一股味儿呛醒的——甜得发齁,底下压着股铁锈气,像烂透的桃子泡在血水里。她猛地坐起身来,掌心那片烧焦的纸全湿了,汗黏在皮上,一动就像有虫子在爬动。
外头云珠脚步轻快的声音传来。“小姐!苏婉柔送新衣来了!”云珠嗓子发颤,“说是御花园赏菊宴特地赶的凤尾裙,绣了七夜呢!”
她没有回应。只是把纸角往袖子深处塞,指尖一遍遍蹭那焦边,锋利得能划破皮肤。上辈子她小产那天,枕头缝里就是这味儿,熏得眼前发黑,孩子没了,连哭都哭不出来。
这衣裳,看着就不对劲。
她赤脚踩在地上,青砖的寒气顺着腿往上钻。镜子里的人脸白得像纸一样,锁骨下那颗痣红得扎眼睛,就像要滴下血来一样。
“拿进来吧。”
云珠捧着盒子进来,那股香味更浓了。她伸手去摸布料,指尖刚刚碰上,一阵肉麻——不是冷,是细针扎进肉的那种痒,跟昨夜香灰沾在皮肤上一个样。
她收回手,嘴角却翘了下。
好啊,苏婉柔,嫌我命硬,想让我再摔一跤?
“告诉来人,我穿。”
云珠愣住了:“可这味儿……有点邪门。”
“怕什么?”她低头嗅了嗅袖口,“赤蝎粉混曼陀罗熬的香,闻多了头晕,碰多了起疹子——正好,我倒要看看,谁先撑不住。”
系腰带时她笑了一声,轻得像猫踩瓦:“你说,我要是在宴席上一绊,裙角蹭了谁一下子,那可就……热闹了。”
云珠听不懂,只觉得小姐今儿不对劲。
御花园菊花开得黄灿灿的,压不住空气里的甜腥臭味。苏婉柔走过来,一身水红裙,笑得温温柔柔。
“妹妹这身真好看。”她靠近,声音软软的,“我让绣坊用了最细的蚕丝,还加了安神香呢。”
凌惊鸿慢悠悠抚了抚裙摆:“姐姐费心了。不过……你裙角下,沾了点东西。”
苏婉柔一僵。
她脚下一滑,往前一扑。苏婉柔本能伸手去扶,两人衣角贴上那一瞬间,袖中银针轻挑——布料被掀开,夹层里暗红粉末簌簌洒的落下,日头底下泛着金属似的冷光。
“赤蝎粉。”她站直身,声音干脆,“不致命,可遇汗就化,沾在伤口上,三天烂穿皮肉。贵妃上个月就是误碰了它,差点毁了脸。”话是平平的,心却绷紧了。这毒不该在这儿,偏偏和北狄巫殿烙叛徒的图腾一起,出现在一片银杏叶上——苏婉柔背后的人,真连到北狄去了?这事,比她想的还要深。
苏婉柔脸色刷一下白了,退后半步,裙摆扫过台阶,又洒出几点红粉。
人群里嗡嗡炸响。
凌惊鸿凑近她耳朵,热气擦过耳垂:“姐姐,我现在喊一声‘苏妃害我’,你说皇上信不信?”
苏婉柔瞳孔缩成针尖一样,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忽然一个黑影落在地上。
是萧砌来了。
他却一眼都没有看她,盯着苏婉柔身后那个丫头。那丫头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下。
“拿下。”他只说了两个字。
暗卫扑上去,丫头挣扎着抓破自己脸,尖叫递:“是我撒的毒!我被逼的!密道……冷宫东墙第三块砖后!他们说只要我照做,就把我娘放出天牢!”
满大殿哗然。
苏婉柔尖叫一声:“你胡说什么!哪来的密道!”
萧砌不理会她,低头看着手里那片银杏叶——叶脉中间有道细蛇纹,像用血画的。
凌惊鸿也看见了。
心猛地一沉。那是北狄巫殿标记叛徒的图腾,和刺客脖子上的刺青一模一样。
苏婉柔背后有人,早就盯上她了。
不是巧合,而是算计。
她往后退一步,鞋底碾碎片叶子,咔一声轻响。脚踝突然发痒,低头一看,摔破的口子已经发青,毒在发作。
可她脸上没变,反而笑了。
“萧大人,”她轻声说,“现在你知道,我为啥敢穿这裙子了吧?”
萧砌抬起眼,眼神黑得看不见底:“你早知道她会动手。”
“不。”她摇一摇头,声音像风吹过林梢,“我是赌她不敢不动手。”
说完,她转身往外就走,裙摆一荡,像一只黑凤凰要飞翔一样。
阳光穿过树叶,在她肩上跳跃着光斑。右手一直按在剑柄上——那把剑,昨夜喝过血,现在正一滴一滴,往下渗暗红的液体,顺着剑身往下滑。
第一滴,砸在石板上,洇出一块深印。
第二滴,落在鞋尖,染红一角织锦。
第三滴,将落未落——
她手指忽然一松。
剑没掉,悬在指尖,剑尖轻颤,映出远处苏婉柔扭曲的脸。
还有一片银杏叶,飘落下来,静静地落在血泊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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