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的门被铁链牢牢锁死,凌惊鸿正将最后一片曼陀罗干瓣碾成粉末,悄然藏进指甲缝中。
她没有抬头,却听见外面宫卫的脚步声整齐划一地退去,仿佛完成了一场仪式。门缝底下缓缓塞进一卷明黄圣旨,边角沾着泥土,像是被人用脚踩过一般。
云珠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带着哭腔喊道:“姑娘!他们说您要嫁给北狄人做妾……我不信!我不信!”
凌惊鸿指尖一颤,粉末簌簌落入袖口。
嫁给阿鲁巴?做妾?
她冷笑一声。
这哪是什么联姻,分明是将她推入火坑。凌氏血脉可点燃蓝火,唯有此血才能开启地宫棺阵。若她真穿上嫁衣、饮下合卺酒,次日她的尸体便会出现在北狄使馆后院,心口插着那根刻有蛇纹的银针——前世她便是死在这场“喜事”中,被浸透鲜血的红衣勒断了喉咙。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铜镜前。
镜中的自己人面色惨白,肩头的伤口仍在渗血,染红了半幅素裙。可她的眼神却如井底的石块,沉静不动,毫无一丝慌乱。
门被推开了。
礼官捧着嫁衣走了进来,那嫁衣红得刺眼,仿佛刚从血池中捞出来。金线绣的鸳鸯,眼睛却是蛇瞳般的黑珠,针脚密密麻麻,缝在内衬深处。
“吉时将至,请凌姑娘更衣。”
凌惊鸿接过嫁衣,指尖顺着袖口内侧缓缓滑过。
这缝线不对。
太密,太深,像是藏着什么东西。她轻轻一抠,指甲触到一根坚硬细物——一根发丝般细的银针,嵌在夹层中,针尾刻着极小的蛇形纹路。
前世临死前最后一眼,她看见这根针从衣带中弹出,刺入脖颈。
她神色如常,将嫁衣搭在臂上,转身走向屏风。途经桌案时,顺手取了一支银针藏入右袖——那是她平日针灸所用之物,今日,她要用它进行反击。
更衣时,她故意用银针刺破指尖,让血滴落在嫁衣领口上。
刹那间,记忆如响雷般炸开。
红烛摇曳,她被按倒在床上,嫁衣自行收紧,银针一根根从内衬弹出,扎进她全身的要穴。阿鲁巴狞笑着举起骨笛,吹出三短一长的节奏,她的心跳随之逐渐停歇。最后一眼,她看见苏婉柔立于门外,指尖捻着一缕沉香,轻轻在笑:“凌氏的血,终于归我了。”
痛如刀割,将前世的死寂尽数割醒过来。
她睁开眼,凝视着手中的嫁衣,忽然笑了一下。
既然你们想让我穿这身血衣,那我便穿就是。
可这一次,却是轮到由我来做主。
她悄然拔出那根藏毒的银针,反手插入袖中银簪的暗槽。原本无毒的簪子,此刻成了她的利器。
外面鼓乐骤然响起来,唢呐声尖利如鬼哭一样。
喜婆端着合卺酒进来,漆盘上两杯酒泛着诡异的甜香。
“请凌姑娘饮下此酒,百年好合。”
凌惊鸿接过酒杯,手指微微一颤,装出畏惧之态。她将酒杯凑近唇边,鼻翼轻微一动。
幻藤粉。
与地宫残灰中的气味一模一样。掺入酒中,半个时辰之内便可令人神志不清,任人摆布。前世她便是饮下此酒,被拖入密室,沦为傀儡祭品。
她假装手滑,手腕一抖,酒杯“啪”地摔落在地上。
酒液四溅,地面竟泛起幽蓝的荧光。
她猛然抬起头,声音发颤却字字清晰:“这酒里,怎会有西域的幻藤?”
满殿死一般寂静,掉落一根针都可以听的见。
喜婆婆脸色惨白,踉跄着后退:“不……不可能!这是宫中御酿的……”
“御酿?”凌惊鸿冷笑一声,“那为何一遇见空气便现出蓝光?你敢说这酒未被动过手脚?”
她目光直射向殿外。
苏婉柔立于廊下,一身素白,宛如奔丧一般。
“娘娘。”凌惊鸿提高声音,“您赐的合卺酒,怎会与地宫的毒香同源?您说,是否有人想借北狄之手,除掉我这个‘不祥之人’?”
苏婉柔指尖一抖,袖中香囊几乎要滑落下来。
她未料到凌惊鸿竟当众揭局,更未料到她竟能识破幻藤。
“放肆!”她厉声喝道,“一个待嫁女子,竟敢污蔑宫中御酒!来人,堵住她的嘴,送入洞房!”
两名粗使宫女上前,伸手欲捂住她的口。
凌惊鸿不动,只将手伸入袖中,五指紧扣那支淬毒的银簪。
就在此时——
“轰!”
殿门被一脚踹开了,木屑纷飞。
一道玄色身影挟风而入,萧彻提剑而至,剑尖直指向阿鲁巴的咽喉。
“本王的人,你也敢动?”
阿鲁巴刚欲起身,被这一剑逼得跌坐回椅子上,脸色涨红:“你……你凭什么管我们北狄的婚事?这是苏妃亲赐的!”
萧彻不理会他,剑锋一转,直挑凌惊鸿身上的嫁衣。
“嗤啦——”一声响。
身上的红绸应声裂开,内衬翻出,密密麻麻的淬毒银针在火光下暴露无遗,针尾蛇纹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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