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惊鸿立于宫墙之上,凝视着街上的尸体。那具尸身直挺挺地站着,嘴角微扬,颈项歪斜,黑色的血从指链尖滴落,在地面汇成一小滩。
她未曾移动分毫。
远处传来哨响声,禁军已开始封锁西街。云珠抱着药包急奔而来,脚步踉跄,额头上布满汗珠。
“小姐,朱砂送到了!符纸也都放在箱子里。”
凌惊鸿收回目光,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送去偏殿耳房,我待会要用。”
云珠喘着气点点头,转身往宫内跑去。裙角被门槛一绊,险些跌倒,却仍死死护住怀中的箱子。
直到此刻,她才缓缓走下城楼。
步伐极慢,手始终按在刀柄上。昨夜一场恶战,刀未损坏,掌心却磨破了往外渗血。她没有包扎,任由鲜血浸透布条,悄然凝结。
偏殿耳房的门虚掩着一条缝,是云珠方才放东西时留下的。屋内点着两盏油灯,桌上摊开几卷旧纸,边缘焦黑,似曾遭火焚烧过。
她进门的第一件事,便是关上门落锁。
接着,从袖中取出一张拓片,轻轻置于桌心。
这是她在宗庙废墟寻到的最后一块残片。其上的眼纹符号清晰可辨,环绕中央印记一圈,宛如某种封印的起始之章。
她坐下,开始翻阅其他资料。
从皇家秘库带出的《天祀录》仅剩半卷,记载的是前朝祭祀旧事。其中一页提及“命引之术”,称可借他人之寿命以延己命,但需“七阴同祭,百魂为引”。
字迹被人涂改过,但她仍能辨出原句更长。
她取来炭笔,在布帛上抄下此句,将“七阴”与“百魂”圈出。
第二份资料,是从废弃的寺庙墙缝中找到的《血祭仪轨》残页。纸上绘有一阵法图:中央立一人,周围七具尸体跪伏,每具头顶皆有红线相连,直通中央之人的后背。
阵法下方写着:“代承者立于紫宸位,受命于幽途。”
她的目光久久停驻在“紫宸”二字之上。
前世记忆里,紫宸是地宫最深处的名字。那里有一方石碑,碑底刻着七个名字——与她梦中反复浮现的,一字不差。
第三份,是她在冷宫密室抄录的符文图谱。那些符号她原以为只是装饰,如今对照拓片上的眼纹,才发觉每一笔都对应“控魂铃”的声波频率。
原来这并非咒语,而是操控傀儡的声音编码。
最后一份,则是阿鲁巴从钦天监废档中偷出的星官批注。记录了二十年前一次异象:冬日无星,大地连震三日。旁侧有人以小字批了一句:
“柳氏献策,慕容督行,事成于子夜。”
她的手指顿住了。
柳如眉……慕容斯……
这两个名字,竟早在二十年前便出现在官方记载之中。
她执起炭笔,将四份资料的关键一一列出:
换命需七名特定血脉者为祭品;
祭品须在特定时辰死去,灵魂不得离体;
主祭者通过仪式承接其寿数与气运;
整个过程依托控魂铃与地脉共振完成;
二十年前已成功过一次,幕后主使确有其人。
她闭上眼睛。
所有碎片终于拼合成一幕完整的画面。
这不是寻常巫术,亦非仅为夺权。他们是想逆天改命——以短换长,以凡换贵。
而她,不过是第七个祭品。
苏婉柔是第一个,顾昀舟是第二个,北狄使者巴图鲁身上也有印记……这些人或姓“顾”,或与“顾”有关。
她是最后一个。
因为她前世,正是死在这场仪式之中。
她睁开眼睛,眸光已变。
不再有疑虑,不再有试探,唯有彻悟之后的冷静。
云珠端着一碗热汤走进来,见到她的神情,吓得几乎打翻碗。
“小姐……你怎么了?”
“无事。”她接过碗,未饮,“你去告诉阿鲁巴,让他查二十年前的皇室族谱,重点查‘顾’姓旁支,尤其是幼年夭折的孩子。”
“啊?现在?”
“越快越好。”
云珠抿唇:“可外面毒尸尚未清尽……”
“正因未清尽,才更要查清。”她说,“那些尸体不是乱走的。昨夜那声‘找’,是在寻找下一个祭品。”
云珠脸色骤白,紧紧抱住碗:“你是说……它们还会再来?”
“早已来了。”她将碗搁在桌子上,“昨夜宗庙地脉被扰,控魂铃已响。铃声不止,尸行不休。”
云珠不敢再问,转身欲走。
“等等。”她唤住她,“把门关好,别让任何人进来。”
门合上后,屋中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从怀中取出火漆,将所有资料合拢,收入木匣。盖上之前,又看了一眼那张拓片。
眼纹符号在灯下泛着幽光,仿佛活着一般。
她忽然用指尖蘸了点唇边血,抹在符号中央。
刹那间,纸上浮现出一行原本不可见的字:
“癸水归墟,命契重开。”
她冷笑一声。
果然是她当年破解过的口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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