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轩仍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那一抹在窗下落座的纤细背影,心中思绪翻涌。自那日从景王府离开后,他心绪难得地有些不宁。她最后那句“这京城我待了快一年,其实也不过如此”总在耳边回响——她可是生了离去之意?为何听闻萧景玄凯旋,她不见半分欢欣,反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惆怅?更早些时候,她与徐莹提及北漠方是最终归宿时,眼中亦是类似的神色。
他林文轩能以一介寒门之身,在错综复杂的朝堂中占据一席之地,成为陛下倚重的近臣,靠的绝不仅仅是满腹经纶,更有洞察人心、权衡利弊的敏锐与冷静。当初认她为义妹,确有因她脸上伤势而起的愧疚,但更多是经过利弊权衡后的决定。后续接触中,他清晰地感知到她的聪慧、内敛、隐忍,乃至那份不动声色的算计。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心中自有衡量。可回到府中,看着那方绣着“兄长无忧”的丝帕,想起她离去时那双黯淡决绝的眼眸,心中总会不受控制地升起一丝怜惜与难以言喻的不忍。
他甚至暗中派人留意着景王府的动静,然而一连数日,回报皆是府门紧闭,除了陈文锡先生偶尔出入,她竟真如她所言,不再与外界往来,连昔日交好的几位小姐也未曾登门。
直到昨日,下属来报,她随陈先生离府前往麓山书院。不过月余未见,却仿佛隔了许久。他鬼使神差地,也寻了个需提前协助筹备棋友会的借口,向刑部告假,来到了这书院。
方才一见,她与往日并无太大变化,若硬要说有,便是脸上那原本明显的伤痕已淡去几乎不见痕迹,言语间多了几分刻意的疏远,行事也更显避嫌。
林文轩缓步走出书架形成的廊道,目光落在靠窗那抹安静专注的身影上。她微低着头,颈项弯出优美的弧度,阳光透过窗棂,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他脚步顿了顿,随即折返回书架间,随手取下一本《幽明志》,而后径直走向蓝羽所在的桌案,在她对面安然落座。
正沉浸在《窥天录》书页间的蓝羽,忽觉头上光线一暗,她抬起眼眸,只见手中拿着一本书的林文轩,竟直接坐到了自己对面。她眼中闪过一丝真实的意外,轻声问道:“兄长没有其他事务要忙吗?”
林文轩抬眸,不答反问:“怎么,兄长不能在此处看会儿书?”
蓝羽闻言,垂下眼帘,点了点头:“自然是可以的。”她目光掠过他手中的《幽明志》,也是一本涉及玄怪奇谈的书籍,便不再多言,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手中的《窥天录》。她正读到“夫窥天者,不敢言观,不敢言测,唯以一隙之明,暂窥玄机之一角”这一句,心中微动——写下此言之人,似乎自称有过“一隙之明”,窥见过某种玄机?然而继续翻阅,书中多为天象异兆、精怪传说、异域风闻、秘境记录的堆砌,并无深入的解释或体系,倒更像一本志怪杂录。她不禁微微蹙起眉头,指尖在书页上划过,试图寻找更多线索。
坐在对面的林文轩,并未专心于自己手中的书,而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蓝羽。见她时而因困惑而轻蹙秀眉,时而又快速翻动书页似在寻找什么,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蓝羽是想在书中找寻什么特定的内容吗?”
沉浸在思索中的蓝羽被这突然的声音打断,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眼中还带着未散的神游天外之色,显然并未听清他的问题。
林文轩与蓝羽相识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这般略带呆萌的怔忪模样,与平日那个温婉中带着疏离、偶尔流露出锐利的少女截然不同,不由得莞尔一笑,放缓了声音重复道:“我是问,你看的是什么书?怎么看得人都痴了,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蓝羽这才彻底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眼中那丝迷茫迅速褪去,转为平日的淡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她瞥了一眼手中的书,语气平淡:“没什么,只是觉得书中的故事……有些有趣罢了。”
“哦?有趣在何处?”林文轩顺势追问,想将她从那种刻意的疏离中拉出来。
蓝羽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书推到他面前,指着那句“夫窥天者,不敢言观,不敢言测,唯以一隙之明,暂窥玄机之一角”,然后抬眼望向他,目光清亮:“兄长,你说……这世间,是否当真存在我们无法理解的玄奥之事?”
林文轩仔细看了那句话,沉吟片刻,方抬头答道:“宇宙浩瀚,世间之大,我辈凡人不过是沧海一粟。人力有穷时,目所不见,耳所不闻,心所不及之处,或许皆可称之为玄奥。”
蓝羽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辽远的天空,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是啊,人类……何其渺小。渺小到常常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又将归于何处。总是在反反复复的俗世纷扰中,忙忙碌碌,或许……也只是在自娱自乐罢了。”
又是这种眼神!林文轩心中一动,那种仿佛找不到归处、带着淡淡迷惘与漂泊感的眼神再次出现了。他联想到萧景玄即将回京之事,试探着问道:“你……可是在担心,待景王殿下回府,若未来景王妃入主,你会不知该去往何处,心中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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