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后三刻,孙伊依的马车准时停在了景王府门前。
为了贴合拜帖上“探病”的名目,尽管蓝羽自觉精神已恢复大半,仍特意让采薇在她脸上多敷了一层细白的香粉,使得面色看起来更加苍白羸弱,颇有几分病中西子的楚楚风致。
韩烨亲自将孙伊依引至兰汀水榭。踏入院中,但见亭台水榭,错落有致,虽已入冬,仍有名品菊花傲然绽放,太湖石点缀其间,气韵非凡。孙伊依心中暗惊,早闻景王府规制极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其格局气象,远超寻常王府。
采薇引着孙伊依进入内室,只见蓝羽正歪在临窗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锦被,手中捧着一本琴谱,神情慵懒。榻中间的小方几上,已然摆好了一副莹润剔透的玉石棋盘和两盒棋子。她面色苍白,一头青丝未绾,随意披散在身后,未佩任何珠钗首饰,脂粉未施,更显得弱质纤纤,我见犹怜。
见孙伊依进来,蓝羽忙作势要起身,动作却显得绵软无力,口中轻唤:“孙姐姐……”
孙伊依连忙快步上前,伸手扶住她的肩膀,让她重新靠坐回去,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蓝妹妹快别起身,好好靠着。怎的病得如此严重?瞧着脸色这样差。”
蓝羽顺势倚回软枕,声音也带着几分气弱:“原是前几日不小心染了风寒,本不打紧。谁知偏偏撞上了月事,寒气入体,便有些撑不住,让姐姐见笑了。”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姐姐放心,昨日我特意问了府医,风寒早已好了,现下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寒,并无病气,不会过了病气给姐姐的。”
说完,她便请孙伊依在榻边的绣墩上坐下,吩咐采薇奉上香茗。
孙伊依依言落座,目光却忍不住再次细细打量这间寝室。方才一路行来,已觉这兰汀水榭景致绝佳,此刻身处室内,更是心惊。整套家具皆是由名贵的金丝楠木打造,纹理华美,触手温润。外间正厅的多宝阁上,陈列的玉器、瓷瓶无一不是精品,就连眼前这方小小的棋枰和棋子,竟也都是上好的玉石所制,触手生温。这般的用心与奢华,绝非寻常客院所能有。
她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含笑赞道:“妹妹这院子真是精巧别致,一花一木皆见匠心。再看这屋内的陈设用具,无一不是极品,可见景王殿下对妹妹是极为上心的。”
蓝羽听出她话中的试探之意,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轻声道:“王兄待我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姐姐有所不知,这院中的景致布局,还有这些用具,并非王兄亲自安排。那时王兄正远在北伐前线,王府的修葺布置皆由工部与营造司负责。”她抬眼看了看孙伊依,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落寞与自知之明,“当初我仓促上京,王府也未曾特意为我这‘义妹’准备院落。管家想着府中当时只我一位女眷,便将我暂时安置于此。但我猜想,这般用心的院子,想必……原是为我未来的王妃嫂嫂准备的。”
她说着,目光悄悄留意着孙伊依的神色,又带着几分怅然道:“待王兄大婚,王妃嫂嫂定下后,我自然是要搬离此处的。只盼着……到时这位嫂嫂莫要嫌弃我曾在此居住过些时日才好。”
孙伊依闻言,心中那点疑虑顿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欣喜与代入感。她笑容愈发温婉,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未来女主人的宽和:“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是殿下亲认的义妹,又是陛下亲封的北定县主,本就是一家人。未来的景王妃若是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又怎配得上殿下?” 这话语间,已隐隐将自己放在了景王妃的位置上。
蓝羽脸上适时地流露出几分忧伤,低声道:“王兄的婚事,自有陛下和礼部操心,未来的嫂嫂是何等样人,妹妹哪里能知晓?恐怕王兄自己此刻也未必清楚。”她轻轻叹了口气,眼圈微微泛红,“若未来的王妃嫂嫂,能像孙姐姐你这般温柔娴雅、好相处,那我的日子想必也能好过些。” 她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虽说大家都尊我一声县主,是景王义妹。可说到底,我终究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全因兄长在战场上拼死效力,才换得我今日锦衣玉食,却也让我……失去了这世间唯一的血脉至亲。”
孙伊依见她神情凄楚,面色苍白,话语又如此恳切可怜,心中不由也生出两分真实的同情。再听她将自己比作“未来的王妃”,那点同情便迅速被一种满足感和优越感所取代。她柔声安慰道:“妹妹千万别这么想。你既是殿下的义妹,这份情谊便不会变。殿下看在已故蓝将军的份上,也定会好生照拂你的。”
蓝羽用绢帕拭了拭并无泪水的眼角,继续“推心置腹”地说道:“王兄每日忙于朝政,姐姐不满你说,他回京这些时日,我统共也没见过几面。虽说在府中吃穿用度无人敢怠慢,但姐姐也知道,这府中没有女主人,许多内帷之事,王兄一个男子如何能顾及周全?相比之下,我倒是更盼着能与未来的王妃嫂嫂处好关系。无论是妹妹在府中的日常起居,还是将来……将来的终身大事,少不得都要劳烦嫂嫂多多费心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