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的老宅,在初夏的午后显得格外沉寂。厚重的紫檀木家具吸收了大部分光线,只有透过高窗斜射进来的几缕阳光,在光洁的深色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空气里浮动着旧日繁华与某种根深蒂固的压抑混合的气息。
黄亦玫一手牵着苏乐瑶,苏乐仪安静地跟在她另一侧,母女三人踏进这栋宅子时,脚步声在空旷的厅堂里引起轻微的回响。
她们是来看望苏母的,带着精心挑选的礼物,也带着黄亦玫那份经过冷静谋划后、试图“缓和关系”的决心。这份决心,在她看到那个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身影时,受到了第一次,也是意料之中的考验。
白晓荷。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素雅旗袍,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正侧身向着主位上的苏母,低声说着什么,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婉的笑意。阳光勾勒着她依旧清秀的侧脸和纤细的脖颈,那姿态,仿佛她已是这里经年累月的女主人。苏母听着她的话,脸上带着一种在黄亦玫和孩子们面前极少显露的松弛。
听到脚步声,客厅里的两人同时抬起头。
苏母脸上的松弛瞬间收敛,恢复成那种惯常的、带着审视和距离的表情。白晓荷的目光则迎了上来,那眼神里有瞬间的惊讶,随即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取代——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一点隐晦的优越,或许还有几分属于过往的、难以完全抹去的尴尬。她缓缓站起身,姿态依旧优雅。
苏乐仪下意识地往母亲身边靠了靠,小手微微收紧。连懵懂的苏乐瑶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中那份不寻常的凝滞,仰头看看妈妈,又好奇地看向那个漂亮的“白阿姨”。
若是以往,黄亦玫的心口会立刻被一股尖锐的酸涩和怒意刺穿。这画面太刺眼了,她的丈夫的前女友,她婚姻中曾经的阴影,如今登堂入室,与她法律上的婆婆言笑晏晏,占据着本应属于她和孩子们的空间。那些激烈的情绪会冲上头顶,让她要么口出恶言,要么负气离开,每一次,都落了下乘,让苏母更加不满,也让白晓荷那“识大体、懂进退”的形象更加稳固。
但今天没有。
黄亦玫清晰地感觉到胸腔里那份熟悉的灼热刚欲升起,便被一股更强大的、冰冷的力量压了下去。她想起了自己的谋划,想起了在娘家得到的那份沉甸甸的支持,更想起了自己此刻的身份——苏哲明媒正娶的妻子,苏乐仪和苏乐瑶的母亲,苏氏家族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她不是来和一个“客人”争风吃醋的。
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脸上的表情甚至没有出现一丝裂纹。她牵着乐瑶,带着乐仪,从容地走向客厅中央,仿佛没有看见白晓荷眼中那瞬息万变的情绪,只将她视作这客厅里一件无关紧要的陈设。
“妈,”她先向苏母开口,声音温和,带着晚辈应有的礼节,将手中的礼品盒轻轻放在茶几上,“我带乐仪和乐瑶来看看您。这是给您带的燕窝和虫草,您平时保养着用。”
苏母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目光扫过礼品,算是回应,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两个孙女身上,尤其是小乐瑶。“乐瑶,到奶奶这儿来。”她朝小孙女伸出手,语气难得地放软了些。
苏乐瑶看看妈妈,见黄亦玫微笑着点头,才松开手,迈着小短腿跑到苏母身边,被苏母揽住。苏乐仪也走上前,轻声叫了句:“奶奶。”
黄亦玫这才仿佛刚刚注意到白晓荷的存在,她的目光平静地转过去,落在白晓荷脸上。没有怨恨,没有挑衅,甚至没有明显的情绪,就像看待一个偶尔来访的、不算熟稔的客人。她微微颔首,唇角甚至还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堪称礼貌的弧度。
“白教授也在。”她用的称呼是“白教授”,而非更显熟络或更带私人情绪的“白小姐”或直呼其名。这称呼瞬间划清了界限,将白晓荷定位在一个与苏家有关联,但绝非家庭成员的社会身份上。
白晓荷显然没料到黄亦玫会是这样的反应。她准备好的、用以应对指责或冷眼的种种说辞和姿态,在这一声平静的“白教授”面前,突然失去了用武之地。她脸上的温婉笑容僵硬了一瞬,才重新调整好,也点了点头,回应道:“亦玫,你好。”声音依旧柔和,却少了几分之前的从容。
黄亦玫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自然而然地转向苏母,仿佛刚才与白晓荷的招呼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她在一旁的空沙发上坐下,姿态优雅,腰背挺直,带着一种不自知的、属于女主人的气度。
“妈,最近天气反复,您关节还好吗?我认识一位老中医,调理这方面很拿手,要不要改天请他来家里给您看看?”她关切地问道,语气真诚,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向对苏母的关怀,也无形中强调了“家里”这个归属地。
苏母似乎对黄亦玫今天的态度也有些意外,她看了看黄亦玫,又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显得有些局促的白晓荷,含糊地应道:“老毛病了,不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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