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背着半旧的军用背包，在村口的下了顺路的拖拉机。
三年未归，村里眼熟的老人见到他，都热情地招呼着:
“沉舟回来啦！”
“哎呦，可是有年头没见了！”
“这是休假了？”
他一一颔首回应，脚下步伐不停地朝家走去。
刚走近自家所在的巷子，就听到一阵孩子的哭声，夹杂着妇人尖利的叫骂声。
陆沉舟心里猛地一紧，脑海中浮现信中描述的种种，她又在打孩子！
双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气得胸口起伏，立刻加快了脚步。
然而，越走近，他越觉得不对劲。
那哭闹声似乎来自隔壁院子。
等他快步走到自家的院墙外，里面却是一片宁静。
他顿了顿，疑惑地抬手推开了那扇熟悉的木门。
小院里，父亲陆卫国正坐在那把老藤椅上，手里握着旱烟袋，眯着眼晒太阳。
“沉舟？你回来了？”陆卫国听见动静睁开眼，看清是他，脸上立刻笑出了一道道深深的褶子。
挣扎着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却因脚疼踉跄了一下。
陆沉舟连忙将背包扔在脚边，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将他按回椅子里。
“爸，您别动。您这腿……是老毛病又犯了？”
陆卫国摆摆手，脸上却不见愁容，反而乐呵呵的，“不碍事不碍事，歇歇就好。婉婉那丫头，非要小题大做，拦着不让我这几天去上工，说怕我累着。”
嘴上说着“小题大做”，那神情却分明透着被关心的受用。
“她？”陆沉舟眉头皱的更紧，“她会有这么好心？”
他目光迅速扫过整个院落，像是在搜寻什么罪证。
想象中的家，应该是破败、灰暗，家人衣着破旧、面带菜色。
可眼前，父亲除了腿脚不便，气色尚可，身上是一件崭新的棉布褂子。房屋虽旧，但干净得过分，地上连根杂草都没有。
这反常的景象，让他更加确信，白婉婉肯定是提前得知了他要回来的消息，威胁爸妈陪她演戏。
这个女人……为了赖在陆家可真是处心积虑！
“家里……都还好吧？”陆沉舟压低声音，问得意味深长。
陆卫国没看出儿子的用意，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好，都好着呢。我和你妈身体都硬朗，不用担心。”
这和陆沉舟预想的反应不太一样，心中的疑虑更深了。
沉吟片刻，开门见山地问了，“爸，沉星信上说她要卖孩子，这事，是真的吗？”
陆卫国的笑容收敛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有这么一回事。我们给你写信的时候，心里又急又气，其实当时也没完全弄清楚。”
“只以为是婉婉嫌家里穷，趁我们不在家，鬼迷心窍想把孩子弄走。但现在回头看看，这……恐怕没那么简单，和云丫头脱不开干系。”
“苏婉云？”陆沉舟眉头紧皱，这个名字让他感到意外。
“爸，您把那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我说一遍，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卫国便简要地将那天苏婉云和人贩子被抓，后来又回来哭诉自己是被人蒙骗，只是帮忙联系了所谓的“城里老板”的经过说了一遍。
“当时我和你妈，看她哭得可怜，也以为就像她说的那样，是好心办了坏事。可后来……在婉婉那丫头……呃，心声的不断提醒下，才慢慢觉出味儿来，云丫头那孩子，心思怕是比我们想的要深。”
“心声？”陆沉舟嗤笑一声，脸上是全然的不信，“爸，您是不是被她气出毛病了？什么心声？我明天就带您去县里医院瞧瞧！”
陆卫国连连摆手，表情严肃认真，“我就知道这事儿说出来匪夷所思，所以信里没法写。但千真万确！”
“不止我能听见，你妈，沉星，连两个孩子，都能听到婉婉心里想的话。”
“有时候还有一个叫‘细桶’的声音跟她对话，有时候婉婉叫它‘桶子’，那个玩意儿好像不让她对我们好似的。”
陆沉舟脸上的惊愕几乎要溢出来，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知道你们能听见吗？”
“她不知道。我们都没提，也没法提。邪门得很，一想开口问关于这心声的事，就憋得慌，喘不上气。”
陆卫国压低声音，“反正待会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婉婉刚才去河边洗衣服了，估摸着快回来了。”
“她去洗衣服？”陆沉舟语气中的嘲讽意味更浓。
据他所知，白婉婉过门后好吃懒做，油瓶倒了都不扶，怎么可能主动去洗衣服？
这无疑又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
陆卫国却笑得露出一口被旱烟熏黄的牙，“婉婉现在啊，懂事嘞！”
陆沉舟将信将疑，“好，爸，您先歇着，我去河边看看。”
他倒要亲自去看看，这个女人为了演戏能做到什么程度。
走到河边，目光在几个浣洗衣物的妇人中扫过，几乎是第一眼，就精准地锁定了那个蹲在青石板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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