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正月二十四日,卯时三刻,奉天殿。金銮宝座之上的“朱由校”,其实是替身朱守拙,他经过王安数月严苛训练、此刻正努力挺直腰背、将微微颤抖的双手藏在宽大龙袍袖中正襟危坐。他目光落在殿柱上雕刻的蟠龙眼睛处,这是王安教的法子:看固定物能缓解紧张,避免眼神飘忽暴露怯懦。他记得今日首要任务:坐稳,少言,点头,说“准”。
都察院左都御史高攀龙出列,声音洪亮,捧着一份奏疏:“臣启奏陛下!奉圣谕严查京官门禁陋规,都察院已查明首辅叶向高府邸门房张禄,自去岁七月至今,月均收受‘门包’、‘通禀钱’等项银五两二钱有奇!证据确凿,附证人供词及银钱往来账目副本!” 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脸色瞬间有些难看的叶向高。这份奏疏第一条便是叶府门房,正是前日朱由校朱批“首辅门房可为范例”的落地,敲山震虎之意昭然。
殿内一片寂静。叶向高深吸一口气,出列欲请罪。御座上的朱守拙却在他开口前,按照事前背诵王安写在袖中小纸条上的字句,用一种刻意模仿、略显平板但足够清晰的语调开口了:“叶卿家…治家不严。”
仅仅四个字,叶向高便觉压力如山,撩袍跪倒:“老臣有罪!”
朱守拙微微侧头,仿佛在倾听不存在的声音,随即复述王安的预案:“念卿辅国辛劳…罚俸三月。门房张禄…杖四十,驱逐出府!永…永不复用!” 他努力控制着语速,避免因紧张而结巴,最后四个字说得稍快,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但这在群臣听来,更像是少年天子盛怒下的果决。朱批原文的核心——“罚俸三月,杖责门房四十,驱逐”——被完整执行,首辅的颜面得以保全,罚俸三月对阁老无实质影响,但门房被严惩的案例足以震慑所有官员:皇帝这次动真格了!
“臣…遵旨!谢陛下宽宥!”叶向高叩首,后背已渗出冷汗。他身后的魏大中立刻出列附议:“陛下圣明!门禁陋规,乃败坏吏治之源!臣魏大中附议,请陛下敕令各部、各司严查本衙门户房,一体整饬,以正官箴!” 魏大中的声音带着东林党特有的清朗正气,显露出他们对“规范权力门槛”的呼应。这为即将落地的吏役增俸扫除了部分潜在的“清议”阻力——毕竟,堵住门房的索贿之路,提高底层吏员的正当收入,在逻辑上是一体的。
“准。” 御座上的朱守拙如释重负,只吐出一个字,便不再多言,目光重新定在蟠龙眼睛上。这“锯嘴葫芦”般的寡言,反而符合群臣对少年天子“沉静”的印象。杨涟和左光斗因奉皇命需分别赴通州辽阳点验粮饷而没有上朝。
辰时二刻,乾清宫暖阁。真正的朱由校已换回常服,正快速阅览着两份刚刚送达的密报。王安侍立一旁,低声解释着御座替身的应对细节。
第一份密报来自陕西巡抚:“正月二十三日奉旨,于澄城、韩城、白水三处重灾区招募饥民充作晋商粮线脚夫,首日应募者逾三千人!范永斗商队已开始编队整训,按规发放口粮。然有十余名老弱病残,冻饿难行,滞留澄城招募点外…” 旁边附着混入灾民队伍的锦衣卫缇骑密信:“范永斗确按陛下所定‘日粮二升、钱五文’发放,未见克扣。灾民携幼子者众,范氏未阻拦。滞留老弱约十五人,饥寒交迫,恐难久持。”
朱由校眉头微蹙,指尖在“滞留老弱”四字上点了点:“传谕陕西巡抚:即刻从当地常平仓拨五百石陈粮,于澄城招募点外增设临时粥棚,施粥直至壮丁启程。待粮队走后,就近驿站腾挪房舍,收容此等老弱暂避风寒,所需柴薪米粮,由巡抚衙门支应。” 他精准跟进了“以工代赈需优先救困”的情况,确保“优先最困苦者”的配套措施落到实处。
第二份密报来自宣府:“察哈尔部游骑自昨日起骤然增多,现于张家口外百里处聚拢近百骑,哨探频繁,似对晋商粮队有所图。范永斗急报,请求增派护卫!”
朱由校眼神一冷,对王安道:“传骆思恭!” 锦衣卫都指挥使迅速入内。“从京营神机营抽调两百精骑,全部换装,扮作晋商‘永盛镖局’的镖师。骆卿亲选可靠之人带队,限三日内抵达张家口,混入范永斗粮队护卫!告诉他们,非遇直接攻击,不得暴露身份,首要任务是护粮、护人!” 这道指令,既是回应前日范永斗“蒙古游骑袭扰”的预警,也强化了这条脆弱粮线的武力保障。
巳时,徐光启奉召入暖阁。他呈上厚厚一册《西洋技艺初验录》,脸上带着技术官员特有的专注与一丝兴奋。
“陛下,迪奥戈已绘就‘子炮加长三寸’之改良图纸,孙元化依《几何原本》反复测算,确认此改动可增佛郎机炮射程约二十步!此乃关键突破!然…” 徐光启顿了顿,“迪奥戈坚称,铸此炮样需吕宋所产之上等红铜,方能承受膛压。臣已核实,广东巡海道前报,葡商阿尔瓦雷斯之船,按行程确需装货十日,二月初十方得离港,三月初一可抵广州。故铸炮样,需待红铜抵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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