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微不可闻的“叮”，如同投入汹涌波涛的一颗细小石子，激起的涟漪却瞬间扩散至云逸尘混乱的灵魂深处。
空灵，悠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意味，与周遭狂暴的神性能量、冲天的剑意悲鸣、以及血腥气息格格不入。
它不像任何金属铃铛的声音，更像是某种古老生灵的骨骼在风中轻叩，又像是直接响在心底的一记清音。
在这声清音的洗涤下，云逸尘脑海中翻腾的、即将再次将他淹没的神性狂潮，竟奇迹般地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那冰冷漠然的意志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杂音”干扰，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空白。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给了云逸尘残存的自我意识最后的机会！
“滚出去！”
他在内心发出无声的咆哮，凭借着对父母遗愿的执着、对叶无痕牺牲的愧疚、以及对自身命运的不甘，将所有意念凝聚成一股决绝的力量，狠狠撞向那试图再次占据主导的神性意志！
“轰！”
意识深处仿佛发生了一场剧烈的爆炸。金色与黑白之色在他眼中疯狂交替闪烁，最终，属于他人的黑白瞳孔艰难地稳定下来，虽然布满了血丝，充满了疲惫与痛苦，但那份属于“云逸尘”的清醒，终究是夺了回来。
周身的暗金色能量如同潮水般退去，缩回胸口裂痕深处，虽然依旧蠢蠢欲动，但暂时被压制住了。
满头的白发无法变回黑色，但那股非人的气息却消散了大半。
他身体一软，用那柄沾血的断剑勉强支撑住地面，才没有倒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
他首先看到的，便是跪倒在数丈之外，失去左臂，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到了极点的叶无痕。
断臂处虽然被封住穴道，不再喷血，但那狰狞的伤口和空荡荡的袖管，依旧触目惊心。
愧疚、悔恨、后怕……种种情绪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是他，亲手斩下了宗主的手臂！若不是叶无痕舍身抵挡，那一剑……
他不敢想下去。
“宗……宗主！”
云逸尘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想要上前，却又因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无颜面对，脚步僵在原地，只能颤抖着问道：“您……您的伤……”
叶无痕抬起头，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目光，缓缓聚焦在云逸尘脸上。
当他看到云逸尘眼中那熟悉的、属于少年的惊惶、痛苦与悔恨时，那因剧痛而紧抿的嘴角，竟然微微扯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淡然笑容。
那笑容中，没有责怪，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太多的痛苦，反而带着一种难以理解的……释然？
“无妨……”叶无痕的声音很轻，如同风中残烛，却异常平静，“一条手臂……换你清醒……值得。”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云逸尘，看向了更遥远的虚空，或是某个尘封的过往，语气飘忽地道：
“这债……欠了太久……今日，总算……还了。”
欠你的？
还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云逸尘耳边炸响！
什么意思？宗主欠我什么债？为何要用一条手臂来还？
难道……难道这一切，包括这断臂，都在他的预料或……算计之中？！
联想到父母日记中关于叶无痕的记载，联想到他引导自己获得力量的行为，再结合这莫名其妙的话语，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浮上云逸尘的心头：
叶无痕所做的一切，或许并非单纯的培养与拯救，而是带着某种更深层次的、关乎“偿还”的目的？
这“债”，究竟是指什么？
是亏欠他父母的？
还是……直接亏欠他云逸尘本人的？
无数疑问瞬间塞满了云逸尘的脑海，让他刚刚经历巨变的心灵更加混乱。
他看着叶无痕那淡然却深不可测的笑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位看似悉心栽培他的宗主，其真实面目，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难懂。
“宗主……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欠我什么？”
云逸尘忍不住追问，声音因急切和恐惧而微微发抖。
叶无痕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重新落回云逸尘身上，眼神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沧桑。
“有些债……说不清……也不必说清。你只需记得……今日之后……你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他的话愈发晦涩难懂，气息也变得更加微弱，似乎随时都会晕厥过去。
就在这时，或许是剧痛带来的无意识痉挛，或许是某种潜意识的动作，叶无痕那断掉的左臂残留部分，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动弹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本该无人注意。
但云逸尘的目光，正因为叶无痕的话语而死死盯着对方。
也就在那一刹那，他敏锐地捕捉到，从叶无痕断臂的血肉模糊处，随着那细微的动弹，似乎又传出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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