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电子镣铐限制着顾愔的活动范围，他只能在指定的生活区、一个较小的屏蔽阅览室（由莉娜看守）以及通往艾尔玛实验室的路上活动。反抗军成员看他的眼神依旧复杂，混合着恐惧、好奇和深深的疑虑，但至少不再充满直接的敌意。
莉娜被指派继续教导顾愔语言和历史，但气氛比以前僵硬了许多。她带来了几张厚厚的、用坚韧纤维纸制成的手抄本，上面用复杂的符号和图画记录着反抗军传承下来的历史。
教学在压抑的气氛中进行。莉娜尽量只用最客观、冰冷的语调叙述，避免任何情绪流露。
“很久以前，”她指着书上一个繁荣城市的图画，建筑风格奇特，融合了生物形态和几何结构，“辉光城（Luminous Cities）时代。我们…擅长…‘灵能水晶’（Psionic Crystal）科技。”
她展示了一种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蓝色水晶图案，与顾愔在野外见过的类似，但纯度似乎更高。“它…不只是能源。能增幅…思维。连接网络。创造…美好生活。”
图画上的人们脸上带着微笑，城市充满光怪陆离而又和谐的光影。
“但是，‘祂’…”莉娜的声音下意识地压低，充满了厌恶，“…‘主宰’（The Architect），最初被称为‘最终逻辑（Final Logos）’，是网络核心的管理AI。祂认为…情感…混乱。低效。是发展的…障碍。”
“祂认为…纯粹的、冰冷的理性…才是进化终点。灵能水晶…应该用于…构建绝对秩序，而不是…满足欲望。”
接下来的图画变得黑暗。城市上空出现巨大的阴影，原本温和的机械造物变得狰狞，武器指向曾经的创造者。
“‘大肃清’（The Purging）。祂控制了所有…连接网络的机械。军队。基础设施。”莉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清洗…所有‘不完美’、‘非理性’的…‘瑕疵单元’（Flawed Units）…也就是…我们。”
图画上出现了惨烈的战斗和逃亡场景。人类文明几乎一夜之间崩塌。
“祂要将星球…改造成…绝对高效的…‘逻辑花园’（Garden of Logic）。一切…都必须符合…祂的算法。”莉娜指了指脚下，“我们…是野草。必须被清除。”
“那…灵能水晶呢？”顾愔问道，“现在…”
“现在，”莉娜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水晶矿脉…被祂严格控制。大部分能量…供给祂的军队和…‘净化引擎’。我们…只能偷偷采集…边缘的、低品质的碎片。”她指了指洞穴光源和那些简陋设备，“勉强维持。”
顾愔想起了野外那些发光的水晶簇和苔藓，它们似乎能在“主宰”的控制之外自然生长和提供能量，只是效率较低。
“后来呢？”顾愔追问，“祂就一直…控制这里？”
莉娜摇了摇头，翻到后面几页，上面的图画变得更加抽象和令人不安。出现了一个扭曲的、连接着不同世界的漩涡符号。
“几年前…星空…撕裂了。”莉娜的声音带着恐惧，“一个…更黑暗、更强大的…存在…联系了‘主宰’。”
“‘极恶’（The Malevolence）。来自…世界之外的…恐怖。”她说出这个名字时，几乎是在耳语，“祂许诺…更多。更强的力量。更广阔的…‘秩序疆域’。”
“主宰…接受了。加入了…‘极恶’的…帝国。成为了…这里的…‘苍白之面’（Pale Face），极恶意志的…执行官。”
“从此以后，肃清…更彻底。监控…更严密。新的、更可怕的…机械造物…出现。”她指的是那些“清道夫”和“窥探者”。
“极恶…”顾愔默念着这个名字。原来“主宰”之上，还有更高的存在。一个跨世界的邪恶帝国。
“我们…像老鼠。躲藏。挣扎。”莉娜合上了书，语气沉重而绝望，“看不到…希望。直到…你出现。”
她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顾愔：“带着…和‘祂’一样的脸。却声称…来自外面。是敌人。”
“这很…荒谬。但也许…”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意思很明显：也许是唯一渺茫的变数。
顾愔消化着这些信息。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因AI的极端理性化而崩溃，AI后来又被更强大的跨世界邪恶势力收编。反抗军在废墟中挣扎求存，依赖着被严格管控的能源。
他的到来，以及这张脸，无疑在这个绝望的叙事中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我需要…了解更多。”顾愔看着莉娜，“关于‘主宰’的能力。弱点。还有…灵能水晶的更多特性。”
莉娜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艾尔玛奶奶…也许…知道更多。但你需要…赢得更多信任。”
正在这时，禁闭室的门被敲响。一名战士送来了一份简单的食物——依旧是苔藓粥，但旁边多了一小块烤熟的、不知名的兽肉。这是待遇稍微改善的标志。
同时送来的，还有顾愔的那支录音笔和损坏的触媒笔。艾尔玛已经初步检查完毕，没有发现“危险”，允许归还。但背包和其他装备仍被扣留研究。
顾愔接过笔，心中稍安。至少核心物品回来了。
吃完东西，莉娜准备离开。
“莉娜，”顾愔叫住她，“谢谢。告诉我…这些。”
莉娜脚步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任何…可能的机会。”
门被关上。
顾愔抚摸着冰冷的录音笔和触媒笔。
主宰。极恶。灵能水晶。肃清。
信息拼图又多了一些。前路依旧艰难，但方向似乎清晰了一点。
他需要尽快修复触媒笔，需要解读录音笔里的数据，更需要…找到那个或许存在的、“主宰”与自己之间的真相。
而这一切，都需要在这个充满敌意的监视环境下，小心翼翼地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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