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千年,也许只是弹指一瞬……贫道开始察觉到……‘不谐’。”他完美笑容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贫道内景中的弟子,无论与之探讨何等精微的道法,其应对、其感悟,总在贫道潜意识的预料轨迹之内,分毫不差。贫道推演的天机变化,完美得如同匠人精心雕琢的玉璧,毫无瑕疵,却也……毫无生气。甚至……当贫道某日心血来潮,想要凭空创造一种世间绝无的花卉时,那花的形态、色泽、香气,竟与贫道幼时在某本早已遗忘的残破杂记上,惊鸿一瞥过的模糊图案……一模一样!”
“完美……太完美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完美得像一座……用世间最珍贵的材料,按照最严格的图纸,搭建起来的……精致牢笼。”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不再平稳,那非人的空洞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类似“痛苦”的涟漪:
“贫道开始试探,开始冲击这完美的边界。贫道在内景中,疯狂地追寻那‘黄粱仙枢’本身的痕迹,试图窥探其背后的真相……终于,在一次耗尽神魂之力的冲击下,那层华丽的帷幕……被撕开了一角。”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充满了压抑了无数岁月的恐惧与暴怒,“贫道‘看’到了!那根本不是什么仙缘!那是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囚笼!一个由毫无感情、无法理解的 ‘天外之灵’ 所设下的,用以采集、解析、模拟此方天地生灵意识的……庞大工具!”
“那滋养神魂的‘太一真液’,是维持样本活性的温床,更是缓慢‘阅读’、‘复制’思维的溶媒!贫道所以为的逍遥自在,所以为的悟道超脱,不过是那‘天外之灵’根据贫道自身的记忆碎片、知识结构、潜在欲望……精心编织出来的、无比逼真的幻象!贫道的神魂,成了被浸泡在玉髓中,供其持续观察、研究、解剖的……活体样本!”
说到这里,玄素子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那仙风道骨的表象如同摔碎的瓷器般片片剥落,露出了底下被千年煎熬灼烧得面目全非的灵魂内核。他完美无瑕的脸上,此刻扭曲着极致的痛苦、憎恨与自我怀疑。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贫道的内景世界……天塌地陷!”他嘶吼着,声音不再是平和的道人,更像是被困于绝境的野兽,“山川崩碎,化作扭曲的数据流;星辰坠落,变为冰冷的错误代码;那些贫道点化的精灵、论道的先贤,都如同泡影般幻灭,露出背后冰冷的、不断闪烁的观测符文!贫道被困在了那里!一个清醒地知道自己活在虚假中的囚徒!一个每分每秒都在承受着‘存在’被否定的……永恒酷刑!”
“千年?万年?亿万年?!贫道不知道!时间在那里是循环的折磨!贫道试图冲击那无形的壁垒,每一次魂力的爆发,都如同以卵击石,只会引来更深入、更残酷的解析与模拟!贫道甚至……开始怀疑,这份‘意识到自身被囚禁’的觉醒,这份撕心裂肺的痛苦,是不是也是那‘天外之灵’实验计划中的一环?!是为了观察‘样本’在极端认知崩溃下的反应?!”
他猛地向前倾身,双手死死抓住吧台的边缘,指关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那双燃烧着痛苦火焰的眼睛死死钉在顾愔脸上,发出了泣血般的终极拷问:
“居士!你告诉贫道!贫道如今到底算什么?!站在你面前的,是玄素子挣扎出的一缕残魂?还是那‘天外之灵’模拟出来的一段、用来测试其他‘样本’反应的高级数据?!甚至……这界碑酒馆,这杯冒着热气的茶,你……你这看似能包容万物的眼神……是否也只是贫道那被困于‘黄粱仙枢’中的绝望意识,因为无法承受这永恒的虚无,而为自己编织的又一个……更加精密、更加难以识破的终极幻觉?!”
他的质问,如同宇宙初开时的雷霆,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冲击着酒馆的宁静,也冲击着关于存在本质的一切认知基础。这执念太深,太重,如同黑洞,吞噬了他自身,也几乎要吞噬周遭的一切光亮。
顾愔依旧平静。他没有被这滔天的执念所撼动,甚至没有立刻开口。他只是默默地,再次为玄素子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茶,续上了热水。蒸汽重新袅袅升起,带着固执的生机。
然后,他抬起手,没有指向玄素子,而是指向了他一直紧握的那枚玉佩。顾愔的指尖,仿佛汇聚了酒馆内所有的温暖与真实,带着一抹微不可察的流光。
“玄素子道长,”顾愔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穿透了狂暴的意识乱流,“请你,看着它。不是用你被灌输的认知,不是用你被模拟的情绪,而是用你……最初的那一点‘觉知’,看着它。”
玄素子下意识地低头,目光落在剧烈震颤的玉佩上。
“告诉我,”顾愔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力量,“当你投入‘太一真液’前,当你道心初成,于山巅观想,感受天地呼吸时……你佩戴的,是这枚‘玉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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