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阵沉稳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凝滞的空气。玄色的龙袍下摆映入众人低垂的视野,金线绣制的夔龙纹在稀薄的雪光下流转着冷冽的威仪。
是萧珩。他显然是刚从朝堂下来,眉宇间还带着一丝未散的冷峻,深邃的眼眸扫过阶前一片狼藉——那散落满地的、曾经精美绝伦如今却一文不值的碧绿碎片,那个坐在碎玉堆里哭得毫无形象、裙摆染血的女子,以及那个跪在碎玉上抖如筛糠、额头渗血的孙得禄。
帝王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径直走向坐在阶上撒泼的沈娇娇,玄色龙袍的下摆拂过冰冷的玉阶,掠过那些尖锐的碎玉和污浊的雪泥,停在沈娇娇面前。
他微微俯身,没有一句询问,也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帝王威仪的手伸向沈娇娇的腰间,另一只手则穿过她的腿弯。动作沉稳,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沈娇娇的哭声在他靠近时似乎哽了一下,随即哭得更大声,身体却在他手臂穿过腿弯时本能地瑟缩了一下。那只染血的右脚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脚踝纤细白皙,那抹刺目的猩红在雪光映衬下愈发惊心。
萧珩的目光在她染血的鞋面和洇开的裙摆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似有极其细微的波澜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像是冰封的湖面下骤然划过的一道暗流。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手臂用力,稳稳地将那哭得梨花带雨、浑身都透着委屈劲儿的娇小身躯打横抱了起来。
沈娇娇的身体骤然腾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忘了哭,湿漉漉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茫然地眨了眨,像只受惊的小鹿,下意识地揪住了他胸前龙袍冰冷的织金纹路。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脂粉和一种独特暖甜的气息,瞬间钻入萧珩的鼻端,与他身上清冽的龙涎香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萧珩抱着她,转身,目光淡漠地扫过地上那堆象征着太后威仪与惩戒的碎玉残骸,以及跪在碎玉上抖得不成样子的孙得禄。他抬脚,玄色厚底龙靴没有丝毫避让,沉稳而有力地,直接踏上了那片狼藉!
“咔嚓…咯吱…”坚硬的靴底碾过那些价值连城的翡翠碎片和冰冷的玉阶,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与摩擦声。碧绿的齑粉在靴底与玉石之间被无情地研磨、嵌入、覆盖。他就这样抱着怀中的人,一步一步,从容不迫,甚至带着一种践踏般的漠然,踏过了那片太后精心布下的“荆棘之地”。
长乐宫前死寂无声,只有靴底碾碎玉石的声响,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也敲在无形的宫墙之上。
萧珩抱着沈娇娇,走到阶下稍远些的干净雪地上才停住脚步。他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怀中人犹带泪痕、显得有些茫然的小脸上。他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却清晰地穿透了寒风,回荡在每一个竖起的耳朵里,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份量:
“娇娇的脚,”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淬了冰又裹着烈火,“比江山贵。”
话音落下,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宫苑。孙得禄猛地一哆嗦,身体彻底瘫软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碎玉上,尖锐的疼痛传来,他却感觉不到,只有无边的恐惧瞬间将他淹没。他知道,完了。帝王这句话,是公然将沈娇娇置于江山之上,更是将太后的脸面踩在了脚下!明日…不,恐怕用不了明日,这滔天的波澜就会席卷整个前朝后宫!而他,就是这场风暴里首当其冲的祭品!
周围的宫女太监更是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缩进地缝里去,连呼吸都屏住了。
萧珩抱着沈娇娇,再不看身后一眼,迈开长腿,大步朝着皇帝的暖轿走去。玄色龙袍的下摆随着他的步伐翻动,扫过洁净的积雪,留下清晰的痕迹。
沈娇娇被他稳稳地抱着,脸颊被迫贴着他胸前冰冷的龙纹刺绣,隔着几层衣料,能感受到布料下坚实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和属于帝王的温热体温。方才那番惊天动地的哭闹和此刻近乎窒息的安静形成诡异的对比。她悄悄将脸更埋进去一点,鼻尖萦绕的全是那股清冽又极具侵略性的龙涎香,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仿佛来自雪后松林的冷冽气息。
就在这气息包裹中,一丝极其细微、几乎被完全掩盖的苦涩药味,如同潜伏的毒蛇,幽幽地钻进她的鼻腔。这味道…冰冷,阴郁,带着一种陈腐的甜腥,像深埋地底的棺木突然被撬开了一条缝。这绝不是孙得禄身上该有的味道!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后背瞬间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是“缠骨香”!
这个名字带着冰锥般的寒意,狠狠刺入她的脑海深处。那是一种早已失传的宫廷秘药,记载只存在于某些最阴暗的角落。它无色无味,唯有在接触人体体温一段时间后,才会散发出这种极淡、极特殊的苦涩甜腥。中毒者初期毫无察觉,只觉得精神倦怠,夜梦增多,仿佛只是寻常的体虚。可这毒会如同跗骨之蛆,悄无声息地侵蚀骨髓,先是让人在睡梦中惊悸盗汗,继而关节如被蚁噬,最终…在漫长的、无休止的剧痛与瘫痪中,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为一具腐烂的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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