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内,浓重的药味与沉郁的檀香纠缠不清,如同两张无形的网,沉甸甸地笼罩着每一寸空间。经幡低垂,在穿堂而过的阴风中微微晃动,投下幢幢鬼影。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阴寒与衰败。前日寿宴上那场惊世骇俗的癫狂,如同跗骨之蛆,不仅掏空了苏太后的精气神,更在这深宫之中,悄然掀起了一场无形的风暴。
苏太后半倚在铺着厚厚锦褥的凤榻上,身上裹着件玄色绣金线万字纹的宽大佛袍,衬得那张本就因惊悸和药物而蜡黄松弛的脸,更添了几分死气。她腕上缠着一串油光发亮的紫檀佛珠,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捻动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那双浑浊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眼白布满血丝,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殿门方向,闪烁着一种混合了怨毒、惊惧与病态狂热的幽光。
殿内鸦雀无声。萧珩端坐于榻前左侧的紫檀圈椅中,玄衣深沉,面色冷凝如冰,目光落在虚空处,辨不出喜怒。沈娇娇则坐在稍远些的绣墩上,一身素净的月白云锦宫装,未施脂粉,乌发松松绾起,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低眉顺眼,仿佛被这殿内的沉重气氛压得抬不起头。宽大的袖口下,她的指尖却无意识地掐着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紫宸殿上金雀啼鸣时、萧彻眼中那欲将她焚成灰烬的恨意。恭亲王萧彻并未在场,太后“凤体违和”,他这个“孝子”竟托病不出,其中的微妙,不言而喻。几位宗室老王妃和亲近太后的重臣命妇屏息垂手侍立,个个面如土色,大气不敢出,生怕触怒了榻上那尊随时可能再度“凤颜大怒”的活菩萨。
“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打破了死寂。太后佝偻着身体,咳得几乎喘不上气,高全慌忙捧上金盂。她喘息稍定,枯瘦的手猛地攥紧佛珠,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浑浊的眼中射出怨毒的光,直刺向角落里的沈娇娇,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刻骨的寒意:
“妖星冲犯紫微……秽乱宫闱……咳咳……哀家这病……就是被那冲天的煞气冲的!”她猛地抬手指向沈娇娇,枯指颤抖,“若非……若非这妖孽命格带煞,克损帝星龙气,哀家何至于在千秋寿辰……受此大辱!天降警示!这是上天在警示我大梁啊!”
她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向沈娇娇。殿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命妇们惊恐地交换着眼神,头垂得更低。萧珩搭在扶手上的指节微微蜷缩了一下,目光终于从虚空收回,落在太后那张因怨毒而扭曲的脸上,深潭般的眸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厉色。
“母后慎言。”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瞬间压下了太后后续更恶毒的指控,“太医说了,您是邪风入体,心神受扰,需静养安神。”
“安神?呵……”太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枯瘦的手死死抓住胸口佛袍,“寻常药石岂能镇住这等滔天煞气?!咳咳咳……这是妖孽作祟!是上天示警!非大功德、大愿力不能镇压!”她喘息着,眼中狂热的光芒更盛,猛地转向侍立一旁、同样面色惊惶的护国寺方丈,“大师!哀家供养佛前数十载,虔诚之心,佛祖可鉴!如今宫闱不宁,妖星盘踞,唯有请出镇寺之宝——‘血舍利佛龛’,以无上佛法,方能涤荡妖氛,护我大梁国祚永固!”
“血舍利佛龛”五字一出,殿内众人无不倒抽一口冷气!连那须眉皆白的老方丈都脸色剧变,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面露难色:“阿弥陀佛……太后娘娘,此龛乃本寺圣物,供奉地藏王菩萨指骨舍利,更有百位高僧刺血抄录《地藏本愿经》供奉其中,怨煞之气极重,非大法力不能驾驭,轻易请出,恐有反噬之虞……”
“反噬?”太后猛地打断他,蜡黄的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潮红,眼中是近乎偏执的疯狂,“哀家身为国母,代天抚育万民,自有皇天后土护佑!今日哀家以凤命为引,亲自迎奉佛龛入宫,看哪个妖孽敢近身!速去请来!若宫闱不靖,哀家唯你是问!”最后一句已是声色俱厉。
方丈被太后眼中的疯狂所慑,长叹一声佛号,终是无奈躬身领命。
殿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唯有太后粗重的喘息和佛珠被捻动的急促“咯咯”声。檀香的气息越发浓郁,混合着药味,沉得人头晕脑胀。沈娇娇低垂的眼睫下,眸光冰冷如刃。血舍利佛龛?镇妖煞?克帝星?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这分明是借佛门圣物之名,行魇镇诅咒之实!目标,直指她沈娇娇!
约莫半个时辰后,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殿门轰然洞开!
八名身披明黄袈裟、体格魁梧的喇嘛,神情肃穆,步履沉重,合力抬着一座巨大的佛龛,缓缓步入慈宁宫正殿。那佛龛甫一出现,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沉滞、混合着浓重血腥气的诡异气息便扑面而来,瞬间压过了殿内的檀香与药味,让人胸口发闷,几欲作呕。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