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电转间,沈娇娇已有了决断。她忽然松开紧握的手指,任由那信笺垂落。脸上那冰冷妖异的笑容瞬间褪去,换上了一副百无聊赖的慵懒神情。
“彩蝶,”她声音娇软,带着一丝午睡初醒的沙哑,“去,把窗边那几枝刚折的、带雪的腊梅拿来。这屋里炭气太重,闷得慌,本宫想煎点梅雪茶清清口。”
“是,娘娘。”彩蝶虽不明所以,但见主子神色如常,连忙应声,快步走到窗边红木高几旁,那里放着一只甜白釉玉壶春瓶,里面斜插着几枝她清晨特意为娘娘折来、还带着晶莹雪粒的腊梅花。
沈娇娇则慢悠悠地起身,赤着足踩在暖烘烘的银狐裘褥子上,走到紫铜火盆边。她拿起搁在盆沿的铜火箸,随意地拨弄着盆中烧得通红的银骨炭,火星随着她的动作噼啪四溅。
彩蝶捧着那几枝腊梅走过来,清冷的梅香混合着雪的气息,瞬间在暖阁内弥漫开来。
“放那儿吧。”沈娇娇用火箸指了指火盆旁一张小巧的紫檀木茶几。
彩蝶依言放下腊梅。沈娇娇放下火箸,随手拿起其中一枝开得最盛的。金黄色的蜡梅花瓣上,还凝结着细小的冰晶和未化的雪粒,触手冰凉。她指尖捻下一小簇带着雪粒的花瓣,动作漫不经心。
就在彩蝶以为主子要开始煎茶,转身想去取茶具时——
沈娇娇捏着那枝腊梅的手,却“不经意”地一松。那枝梅,连同她指尖捻下的那簇花瓣和雪粒,飘飘荡荡,竟直直地落向了那烧得正旺的炭火盆!
“哎呀!”沈娇娇故作懊恼地轻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捞。宽大的袖口拂过炭盆上方,带起一小股热风。而那只“捞花”的手,指尖却精准地夹着那张卷起的密信纸笺,借着袖口和落梅的掩护,快如闪电般,将其投入了那跳跃着橘红火焰的炭盆中心!
动作行云流水,只在眨眼之间!
“嗤——!”
干燥的纸笺遇火即燃!橘黄色的火苗猛地窜起,贪婪地吞噬着素白的纸页!沈万金那圆滑世故的字迹、那刺目的“腊梅坳”、“银甲三千”、“淬毒”、“清君侧”……每一个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字眼,都在跳跃的火舌中迅速扭曲、焦黑、化为飞灰!
“娘娘小心!”彩蝶这才反应过来,惊呼着扑上来,生怕主子被火燎到。
沈娇娇却已迅速缩回了手,指尖似乎还被火焰的热力灼了一下,微微泛红。她看着炭盆里那迅速蜷缩、化为灰烬的信笺,脸上露出一丝孩子气般的懊恼:“真可惜了这枝好梅……炭火太旺了。”语气里只有对一枝花的惋惜,仿佛刚才焚毁的,不过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
火苗跳跃了几下,渐渐熄灭。信笺已彻底化为灰烬,只有几片焦黑的、边缘卷曲的残片,混在同样被烧焦的腊梅花瓣灰烬中,被炭火盆的热气一烘,如同黑色的蝶,打着旋儿向上飘起。
暖阁的锦帘在此时被无声地掀开。
玄色绣金线云龙纹的袍角映入眼帘。
萧珩走了进来。他肩头落着几片未化的雪花,带着一身室外的凛冽寒气。深邃的目光扫过暖阁,掠过彩蝶惊魂未定的脸,最终落在沈娇娇身上。
“娇娇在做什么?好大的烟气。”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径自走到矮榻旁,解下肩上沾雪的大氅,随手递给跟进来的内侍。
沈娇娇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绽开一个明媚如花的笑容,带着一丝被撞破小动作的娇憨:“陛下怎么来了?雪这么大。”她赤着足跑过去,很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将他引到火盆边的矮榻坐下,“臣妾本想煎点梅雪茶,结果笨手笨脚的,花掉炭盆里了,白惹了一屋子烟。”她撅着嘴,指着炭盆里犹自冒着丝丝缕缕青烟的灰烬,一脸委屈。
萧珩顺着她的指尖看去。炭火余烬中,几片焦黑的腊梅花瓣残骸和纸灰混在一起,难分彼此。几片极轻的灰黑色残片,还在热气的余韵中打着旋儿,飘忽不定。
就在此时,一片指甲盖大小、边缘焦黑卷曲、却依稀能辨认出墨迹的纸灰残片,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晃晃悠悠,打着旋儿,竟不偏不倚,飘向了矮榻旁小几上——那只萧珩刚刚落座时,彩蝶机灵地奉上的、盛着滚烫君山银针的雨过天青釉茶盏!
那片残灰,轻轻巧巧地,落在了清澈透亮的淡黄色茶汤之上。
如同一滴墨,滴入了纯净的水中。虽然微小,却瞬间破坏了那一盏清茶的澄澈。
暖阁内陷入一片微妙的寂静。炭火的噼啪声,窗外风雪的呼啸声,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放大了。
萧珩的目光,缓缓从炭盆移向茶盏。他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动作从容,仿佛只是要拂去水面的浮叶。指尖拈起那片漂浮在茶汤上的焦黑残片。
纸灰极其脆弱,沾了水汽,边缘已经有些软化。萧珩的指腹极其轻微地在残片上捻了一下。焦黑的表层脱落些许,露出下面尚未被完全烧透的一小块纸芯。那纸芯上,两个墨色稍深、笔画扭曲却依旧能勉强辨认的字迹,如同狰狞的烙印,赫然映入他深不见底的眼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