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吝啬地漏过冥王府高耸的院墙,在冰冷厚重的青石地砖上投下几道惨淡的亮痕。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木料、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兵器擦拭过后特有的铁腥气混合的味道。李晚晴立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窗棂上繁复却黯淡的雕花。这深宅大院,与其说是王府,不如说更像一座精心打造的囚笼,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暖意。她早已习惯这种渗入骨髓的寂静和压抑,习惯到几乎忘记了阳光晒在皮肤上该有的温度。
“王妃。”
一声极轻的呼唤打破了沉寂,是侍立一旁的小丫鬟碧荷。她手里捧着一个物件,脸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惊疑和为难。
李晚晴转过身。碧荷手中托着的,是一张描金绘彩的帖子。那纸张触手温润细腻,显然是上好的洒金笺,边缘用极细的金线勾勒出缠枝牡丹的纹样,华美得与这冥王府的萧索格格不入。一股浓烈到近乎刺鼻的甜腻熏香从帖子上幽幽散出,霸道地钻入鼻腔,瞬间盖过了府里原有的清冷气息。这香气,李晚晴太熟悉了——李明珠最爱的鹅梨帐中香。
她心头一跳,指尖微凉,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接过帖子,展开。上面字迹娟秀华丽,每一个转折都透着刻意的优雅。
> *明珠敬启:*
> *时维仲春,淑气景明。小妹于外祖家百芳庭设下春宴,诚邀京中闺秀共赏名花,品茗论诗。素闻冥王妃雅量高致,深居简出,明珠斗胆,特邀王妃拨冗莅临,一舒怀抱,同乐春和。切盼玉趾光降,蓬荜生辉。*
> *明珠顿首再拜*
字字句句,看似谦恭有礼,字里行间却透着虚伪的寒气和刻毒的针尖。李明珠会真心邀她赏花?李晚晴几乎能想象出嫡姐写下这帖子时,嘴角那抹混合着嫉恨与幸灾乐祸的冷笑。一个被家族像丢弃垃圾般塞进冥王府的庶女,一个“守活寡”的冥王妃,即将成为她宴会上供人肆意取笑、满足优越感的绝佳玩物。邀请是假,看她如何在众人面前出丑露乖、颜面扫地,才是真。
帖子末尾,那个“明珠顿首再拜”的落款,墨色似乎都带着嘲弄。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并非源于恐惧,而是深切的屈辱和被当作玩物的愤怒。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深吸一口气,将那熏得人头晕的帖子轻轻合上。去?无疑是自取其辱,将自己送到那些人的唇舌刀锋之下。不去?李明珠定会借此大做文章,斥她怯懦无礼,藐视亲眷,甚至污蔑冥王府恃势骄狂,更给了那些人攻讦南宫陌的口实。
她不能退缩。不是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而是……她下意识地望了一眼书房的方向。那扇紧闭的、仿佛吞噬一切光线的厚重木门。她现在是冥王妃,她的一举一动,都系着南宫陌的脸面。她不能让他因自己而蒙羞,哪怕他可能根本不在意。
“备水,更衣。”李晚晴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波澜,将帖子递给碧荷,“我去面见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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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书房的回廊幽深漫长,两侧墙壁高耸,隔绝了天光,只有壁上间隔甚远的青铜壁灯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晕。每一次踏足此地,李晚晴都感觉像在走向某种未知的深渊边缘。空气里弥漫着压抑,混合着旧书卷、墨锭和一种极淡的、属于南宫陌本身的冷冽气息,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她停在书房门外,隔着厚重的花梨木门板,能隐约感受到门内散发出的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像一头蛰伏在阴影里的凶兽,无声地昭示着领地的主权不容窥探。她抬手,指节在距离门板寸许的地方顿了顿,才轻轻叩下。
笃,笃,笃。
三声轻响,在寂静的回廊里格外清晰,仿佛能听见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进。”
门内传来一道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却像淬了冰的刀锋,带着穿透门板的冷冽锐意,瞬间刺破耳膜,直抵心尖。每一个字都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拒人千里的疏离。
李晚晴定了定神,推门而入。
书房内光线比回廊更暗。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如同蛰伏的兽,占据了房间中央。案上堆积着高高低低的卷宗舆图,边缘锋利,像一道道凝固的黑色山峦。南宫陌就坐在书案之后,几乎完全隐没在背后那排顶天立地的乌木书架投下的浓重阴影里。
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衣料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吸收掉所有色彩,唯余一片沉寂的暗影。脸上,那副标志性的、毫无表情的冰冷银质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面具的眼孔后,两道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在她推门而入的瞬间,就精准地、沉沉地钉在了她身上。
空气瞬间凝滞。李晚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的穿透力,带着审视,带着漠然,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物品的疏离。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包裹住她,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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