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最后一段相对平缓的官道,前方,一座庞然大物的轮廓在午后的烈日下渐渐清晰,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混合着尘土、汗水和某种无形铁锈味的沉重气息。
云泽城。
青灰色的城墙如同连绵的山脊,巍峨耸立,高达数丈,巨大的条石在岁月的侵蚀下呈现出深浅不一的斑驳痕迹。
墙头雉堞如巨兽的獠牙,间隔矗立着箭楼和望台,隐约可见持戈士兵如同钉子般的身影。
巨大的城门洞开,如同巨兽吞噬万物的咽喉,洞内光线幽暗。城门上方,一块饱经风霜的巨石匾额上,两个铁画银钩、力透石背的大字——“云泽”,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然而,此刻这象征着昭明北疆雄关的城门,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
城门洞外,拒马鹿砦层层叠叠,比之前黑石隘所见更加粗壮森严。
顶盔掼甲的军卒数量激增,几乎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长枪如林,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寒光。
他们的神情比黑石隘的军卒更加冷峻,眼神如同鹰隼,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警惕和审视,扫视着每一个试图进入这座边城重镇的活物。
空气凝重得如同灌了铅,连呼吸都仿佛带着阻力。
排队等待入城的队伍如同一条缓慢蠕动的长蛇,从城门洞一直延伸到百丈开外。
商队的骡马不安地打着响鼻,农人紧紧护着自己的箩筐,行旅们则忧心忡忡地眺望着前方,每一次军卒粗暴的呵斥声传来,都会引起一阵压抑的骚动。
“这阵仗……” 陈五勒住马,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满是惊悸,“总镖头,这比黑石隘还吓人十倍!”
铁手张也策马回来,他刚去前面探了路,脸色异常难看,压低声音道:
“总镖头,盘查严得邪乎!路引、户籍、货物清单一样不能少!带兵刃的,尤其是弓箭、劲弩,更是盘问得祖宗十八代都要翻出来!稍有含糊,轻则扣留盘查,重则直接抓人!刚才前面有个行商,就因为在路引上多问了两句,直接被几个军爷拖到旁边棚子里去了,现在都没出来!”
他的语气里带着后怕。
林溪骑在马上,紧跟在父亲身侧,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眼前的景象,远比父亲之前的描述更加直观,更加令人心悸。
那高耸的城墙,森严的军阵,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几乎实质化的紧张和恐惧,都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边关重镇”在战争阴云下的狰狞面目。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背后用厚布包裹着的“追月”弓,冰冷的弓身此刻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黑水太子萧彻的名字,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她脑海中嘶嘶作响。
这一切,难道真的都源于她埋入地底的那具尸体?
林镇山端坐马背,身形挺拔如松。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片沉凝如水的平静。
目光扫过城门处森严的戒备,听着铁手张的回报,他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
“意料之中。溪儿,跟紧我。老张,老五,打起精神,按规矩来。”
“是!”三人齐声应道,声音带着一丝紧绷。
车队随着缓慢移动的队伍,一点点地向前挪动。
每一次停顿,每一次军卒的厉喝,都像小锤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林溪强迫自己冷静,猎户的本能让她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观察着盘查的每一个细节。她看到军卒如何粗暴地翻检商队的货物,如何反复核对路引上的印章和日期,如何盯着携带兵刃的江湖人,目光如同刮骨钢刀,仿佛要从对方脸上剜下什么秘密。尤其是对弓箭的检查,更是达到了苛刻的地步,弓力、箭簇数量、用途,盘问得事无巨细。
终于,轮到了清风镖局的车队。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过来。
数名手持长枪的军卒立刻围拢,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重点自然是林镇山腰间的长剑和林溪背后那被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事。
为首的是一名身材格外高大、方脸阔口、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的军官。
他肩甲上的标志显示,这已不是队正,而是一名百夫长(昭明军制,百夫长统百人队)。
“路引!户籍!所携货物清单!所有人,报上姓名籍贯!”
百夫长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闷雷滚过。
林镇山翻身下马,动作沉稳有力,不卑不亢。
他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厚厚一叠文书,双手递上,语气平和却带着一股令人无法轻视的底气:
“军爷辛苦。清风镖局总镖头林镇山,携镖局趟子手林溪、张勇、陈五,押送镖货前往云泽城济世堂交割。此乃路引、镖局腰牌、济世堂收货凭据及货单,请军爷过目。”
“清风镖局?”
百夫长浓眉一挑,接过文书,目光如电,先是在那枚刻着劲风环绕山峦图案的铜质腰牌上停留片刻,确认无误,随即快速翻阅路引和镖单。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