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将官道旁的树影拖得老长,带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滞重。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草木蒸腾的闷热,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两辆沉重的镖车停在道旁,拉车的健马不安地打着响鼻,蹄子刨着干燥的地面。
陈五紧握着腰刀的刀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像一头警惕的孤狼,背靠着镖车巨大的木轮,鹰隼般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官道前后,以及那片幽深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密林岔路。
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浸湿了粗布短打的肩头,但他纹丝不动,浑身肌肉紧绷。总镖头林镇山和小溪姑娘冲进去已经有一会儿了,林子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这死寂比任何喊杀声都更让人心头发毛。他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总镖头那一声饱含杀气的“追”字,以及小溪姑娘眼中瞬间燃起的冰焰,都预示着里面的凶险远超寻常剪径毛贼。
他守在这里,守住退路,就是此刻的千斤重担。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密林深处。
光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掐灭。参天古木的枝叶在高处纠缠成一片墨绿的穹顶,只吝啬地漏下几缕惨淡的光柱,斜斜地插在铺满厚厚腐叶的地面上,光柱中尘埃飞舞。
甫一踏入,一股浓烈的、混杂着腐烂枝叶、潮湿泥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便扑面而来,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肺叶上。
林镇山的身影在前方无声疾行。这位曾经的边军悍将、如今的清风镖局总镖头,此刻将一身功夫施展到了极致。
他脚下如同狸猫踏雪,踩在厚厚的腐叶上竟只发出极细微的“沙沙”声,身形在盘根错节的老树和垂挂的藤蔓间灵活地穿梭,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灰影。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两把无形的刮刀,刮过地面每一寸痕迹:被重物碾压倒伏、汁液渗出的草丛;几根新鲜折断、断口还泛着青白色泽的灌木枝;苔藓上,几滴溅落的暗红色斑点,在昏暗光线下泛着不祥的幽光,颜色比孩童的血更深沉,带着一股铁锈般的、令人作呕的腥气!
“有搏斗!不止人贩子!”林镇山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冰冷的铁块砸进林溪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判断。他脚下的速度骤然提升,每一步踏出都带着一股沉凝的爆发力,将拦路的低矮枝桠无声地撞开。
林溪紧紧跟在父亲身后,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茂密的枝叶刮过她的手臂和脸颊,留下细微的刺痒,但她浑然不觉。父亲的话像冰水浇头,让她本就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
不止人贩子?还有谁?那些孩子……她不敢深想,强迫自己将全副心神集中在感官上。
她反手取下背上那张陪伴她多年的“追月”弓,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弓身冰冷的触感传来,奇异地抚平了一丝焦躁。一支打磨得锃亮的铁箭无声地搭上弓弦。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前方幽暗交错的林隙,捕捉着一切细微的动静。风穿过林梢,带来远处溪流的呜咽,带来虫豸的低鸣,也带来……一丝被风揉碎、几乎难以分辨的声响!
压抑的、细碎的呜咽,像受伤小兽的哀鸣,被粗暴的呵斥声瞬间掐断!紧接着,是车轮碾过枯枝败叶发出的、沉闷而滞涩的滚动声!就在前方!距离不远!
那声音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林溪浑身一颤。是孩子们!他们还活着!但处境显然极其危险!
“加快!”林镇山头也不回,一声低喝如同闷雷在喉间滚动。他本就迅疾的身形再次提速,仿佛化作一道撕裂昏暗的灰色闪电,朝着声音来源猛扑过去!
林溪眼中寒光爆射,体内那股天生的、沛然莫御的力量瞬间奔涌起来,灌注于四肢百骸。
她足尖发力,轻盈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紧紧咬住父亲的背影。腐叶在脚下飞溅,带刺的藤蔓被她蛮横地用手臂格开,坚韧的布料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绕过一片由碗口粗藤蔓交织而成的巨大天然屏障,眼前豁然出现一小片被古树环抱的林间空地!
空地上的景象,如同地狱绘卷,瞬间烙印在林溪的视网膜上,将她全身的血液轰然点燃,直冲头顶!
一辆造型诡异的马车停在空地中央。车身被厚重的黑布蒙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连车窗的位置都被黑布覆盖,只在底部留下极小的缝隙。
拉车的两匹马,马嘴被厚布勒紧,只能发出沉闷的嘶鸣,焦躁不安地刨着蹄下的泥土。
更诡异的是,马车的四个轱辘也被厚实的布条紧紧包裹缠绕,显然是为了最大程度地消除行进时的声响!
马车旁,三个面目凶悍、浑身散发着草莽戾气的汉子,正围着一个倒在地上的人影拳打脚踢!
他们手持着打磨粗糙但闪着寒光的短刀和沉甸甸的枣木棍棒,下手狠辣,毫不留情。棍棒砸在肉体上的闷响、短刀划破空气的锐啸,夹杂着施暴者粗鄙的咒骂,构成一曲残忍的乐章。
“妈的!让你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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