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土地庙蜷缩在官道旁不远处的荒坡上,如同一个被遗忘的老人。残垣断壁勉强支撑着歪斜的屋顶,几根朽坏的椽子裸露在外,在呜咽的寒风中发出吱呀的呻吟。庙内空间狭小,神龛早已空空如也,积着厚厚的灰尘。几片残破的瓦片漏下冰冷的星光,勉强照亮中央一小片布满枯草和碎石的地面。
寒风如同无形的刀子,从墙壁的破洞和坍塌的门框处猛烈灌入,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草,打着旋儿。林镇山将两辆平板马车赶进庙墙坍塌形成的半包围圈内,勉强遮挡些风寒。燕子李动作麻利地抱来一些庙内能找到的、相对干燥的枯枝败叶,堆在避风的墙角,用火折子点燃。微弱的火苗跳跃着,挣扎着,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和光明,却驱不散庙内彻骨的阴寒和弥漫的血腥味。
重伤昏迷的胖掌柜被扔在冰冷的地上,像一滩烂泥。燕子李按照林镇山的吩咐,用牛筋绳将他牢牢捆在庙中央一根还算结实的柱子上,手法娴熟得令人心悸。掌柜口中不断溢出混着血沫的呻吟,在寂静的寒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林溪抱膝坐在火堆旁,添着细小的枯枝。跳动的火苗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后背那早已愈合的灼伤,此刻仿佛又传来了隐隐的幻痛,如同冰冷的火焰在舔舐,提醒着她力量背后的代价与这世道的残酷。她望着那微弱的火苗,思绪却飘回了后山那血腥的一幕,飘回了“悦来客栈”那甜腻的迷烟和冰冷的杀机。
“爹,”林溪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飘忽,她抬起头,火光在她清澈的眼眸中跳跃,“我在想,为什么总有这么多坏人?为了钱财,就能视人命如草芥?像这掌柜,像那些影卫……他们心里,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和良知吗?”她想起了红姑,想起了那些倒在影卫刀下的无辜者,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愤怒。
林镇山坐在她对面,宽厚的背脊如同一堵沉默的山墙,挡住了大部分灌入的寒风。他沉默了片刻,目光越过跳跃的火苗,投向庙外无边无际的黑暗,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金戈铁马的回响:
“溪儿,人心之恶,如渊如海,深不可测。江湖险恶,名利二字,足以让披着人皮的恶鬼现出原形。贪婪、野心、仇恨……这些东西,能蒙蔽双眼,吞噬良知,让人变得比野兽更可怕。”他顿了顿,目光转回女儿身上,那眼神深邃如古井,却又燃烧着某种永不熄灭的火焰,“我们能做的,不是去改变所有恶人,而是握紧手中的刀,守住自己的心,护住该护的人!”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清风刃”,冰冷的刀身在火光照耀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见不平,则鸣;遇奸邪,则斩!这便是我们清风镖局立足的根本,也是爹当年将这柄刀传给你时,希望你记住的道理!刀是凶器,但握在守护之心的人手中,它便是斩断黑暗、守护光明的利器!这世道不会因为我们的善良就变得太平,但我们的刀锋,至少要护住身边的一方净土!”
林溪的目光落在父亲手中那柄古朴厚重的短刀上,冰冷的刀柄仿佛隔着空气传递来沉甸甸的分量。她握紧了自己腰间那柄形制相似的“清风刃”,冰冷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一点点沉淀下来。父亲的话语,如同淬火的铁锤,敲打在她心上,将那迷茫与悲凉砸碎,重新锻造出更坚硬的决心。
“我记住了,爹。”她重重点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守护家人,守护镖局,守护心中那份不容玷污的道义,这便是她的刀锋所向!
就在这时!
“噗通!”
一声沉闷的、如同重物落地的声响,猛地从庙门口传来!紧接着,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庙内原本就稀薄的空气,汹涌地弥漫开来!
林溪和林镇山几乎是同时弹身而起!眼神在刹那间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刃,死死钉向庙门的方向!燕子李也瞬间从角落里窜起,手中紧握短刀,身体绷紧如弓!
“谁?!”林镇山沉声低喝,如同猛虎低咆,在破庙中激起回响,长剑已然横在身前,剑尖指向那片被黑暗吞噬的门口!
吱呀——
沉重腐朽的庙门被一股微弱的力量推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踉跄着跌了进来,扑倒在冰冷布满碎石的地面上!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正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借着墙角那堆微弱摇曳的火光,林溪看清了来人的脸——是红姑!那个在云泽城后巷有过一面之缘、背负血海深仇、如同火焰般炽烈耀眼的“胭脂刀”!
此刻的红姑,狼狈得如同被狂风暴雨蹂躏过的残花!那一身标志性的、如同燃烧烈焰般的火红劲装,已被大片的暗红色浸透,变得沉重而粘腻,颜色在火光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沉。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丝毫血色,嘴唇干裂起皮,布满了血痂。左肩处,一道深可见骨的恐怖刀伤狰狞地裂开,皮肉翻卷,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茬!鲜血正从这可怕的伤口中不断渗出,染红了身下的碎石。右腿大腿外侧,一支折断的箭杆赫然插在肉里,箭头深埋,周围的布料被血浸透得发硬。她手中,依旧死死握着一柄染血的长刀,刀身布满了崩口和卷刃,仿佛经历了一场惨烈到无法想象的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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