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敬之”三个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苏清韫死寂的心湖中激起的波澜久久无法平息。连日来,这个名字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中盘旋,点燃了深埋于绝望灰烬之下的一簇幽微火苗。
哑婆子依旧是沉默的。那晚的咳嗽提醒后,她再未有任何异常举动,每日只是重复着粗重的活计,偶尔在无人注意时,递过来一点微薄的食物或一小块炭火。然而,苏清韫已不再将她视为一个单纯的、同病相怜的老仆。那双浑浊眼底偶尔掠过的、难以捉摸的光芒,都让她确信,哑婆子绝非表面那么简单。她是一个关键的节点,一个传递信息的纽带。只是,下一次沟通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
线索的浮现并未减轻她肉体的苦难。寒芜苑的活计依旧繁重到令人窒息,李嬷嬷和翠缕的刁难变本加厉。柳如烟虽不再亲自前来,但她的意志如同无形的鞭子,时刻抽打着苏清韫早已不堪重负的躯体。冻疮在冰冷的井水中反复溃烂,双手肿胀变形,每一次触碰都带来钻心的疼痛。下身的隐痛更是如影随形,时刻提醒着那场不堪回首的暴行。
身体的折磨尚可咬牙忍受,精神的煎熬却如同钝刀割肉。谢珩自那日寒芜苑不欢而散后,再未踏足此地。但苏清韫能感觉到,一双无形的眼睛始终在暗中窥视着她。有时是送饭婆子那审视的目光,有时是院门外一闪而过的、穿着相府侍卫服色的身影。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严密地监控着。这让她在激动之余,更添了十二分的警惕。寻找赵敬之,无异于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还会连累哑婆子和……远在城外的清晏!
她将那个油纸包和半枚碎玉璜藏在身上最隐秘的地方,如同守护着最后的希望和复仇的火种。在劈柴、洗衣、清扫时,她的眼神看似空洞死寂,大脑却在飞速运转。赵敬之……他会藏在哪里?告病还乡……家乡是何处?父亲生前似乎提过,是北地某个小城?叫什么名字?记忆如同蒙尘的蛛网,模糊不清。她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接触到外界!
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煎熬与隐秘的期盼中,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打破了寒芜苑死水般的沉寂。
这日傍晚,李嬷嬷破天荒地没有呵斥,而是带着一种混合着幸灾乐祸和看戏的神情来到寒芜苑。她身后跟着两个捧着东西的粗使丫鬟。
“苏清韫,算你走运!”李嬷嬷声音尖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刻薄,“宫里明日举办‘赏梅宴’,遍邀京中贵胄女眷。相爷吩咐了,让你也去!”
苏清韫正在冰冷的井边浆洗一盆散发着馊味的衣物,闻言,冻得通红、布满裂口的手猛地一顿,木杵差点脱手。她缓缓抬起头,死寂的眼中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赏梅宴?让她去?
这绝非恩典,而是另一场精心设计的羞辱!她几乎可以想象,自己这副罪奴的狼狈模样出现在衣香鬓影的宫宴之上,会引来怎样鄙夷、嘲弄的目光!柳如烟……必然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
“怎么?高兴傻了?”李嬷嬷嗤笑一声,示意丫鬟将东西放下。那是一件半旧的、颜色灰暗的粗布棉袄,比苏清韫身上那件略好些,但依旧洗得发白,袖口和下摆都磨出了毛边。还有一双同样半旧的、看起来硬邦邦的棉鞋。没有头饰,没有脂粉,只有一根最普通的木簪。
“相爷说了,你是去伺候柳姑娘的,不是去做客的!换上这身,明儿个一早跟着柳姑娘的车驾入宫!给我机灵点!若是出了半点差错,丢了相府的脸面,小心你的皮!”李嬷嬷恶狠狠地警告完,甩手走了。
两个丫鬟放下东西,也飞快地退了出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晦气。
院子里只剩下苏清韫和那堆代表着“恩典”的旧衣物。
寒风卷着雪沫,打着旋儿。苏清韫站在冰冷的井边,冻僵的手指还握着冰冷的木杵。她的目光落在那件灰暗的棉袄上,如同看着一件裹尸布。
羞辱……又是赤裸裸的羞辱。
柳如烟,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将我踩在脚下,展示给所有人看吗?
谢珩……你默许这一切,是觉得我承受的还不够多?
一股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中弥漫。
然而,就在这汹涌的恨意之下,一丝微弱的、如同冰层下暗流般的念头,却悄然滋生。
**宫宴……**
那是皇宫!
是皇帝所在的地方!
是权贵云集之地!
更是……消息最灵通、人员最复杂的地方!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雏形,在她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虽然风险巨大,九死一生,但……这或许是唯一一个能接触到外界、能打探到赵敬之消息的机会!哑婆子……她的消息传递,是否也与此有关?
苏清韫的心脏,在胸腔里狂烈地跳动起来,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声响!恐惧与一丝绝境中的希望,如同冰火交织,在她体内激烈冲撞!
她缓缓弯下腰,捡起那件灰暗的棉袄和那双硬邦邦的棉鞋。粗糙的布料摩擦着她冻伤的指尖,带来一阵刺痛。
她抬起头,望向皇宫的方向。那双死寂的眸子深处,燃起了一簇冰冷的、名为“孤注一掷”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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