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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苏府的梅花……开得极好。”
谢珩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被岁月磨砺后的沙哑,在这破败的山神庙中缓缓铺开,仿佛推开了一扇尘封十年的、沉重的大门。门外,是苏清韫记忆中那片被血色与灰烬覆盖的荒原,而门内,隐约透出的,却是她从未看清过的、另一种光景。
苏清韫屏住了呼吸,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刻凝聚,聚焦于谢珩那难得流露出追忆与复杂情绪的脸上。风雪在庙外呜咽,却仿佛成了他话语的背景,将时光拉回到那个遥远的、梅香浮动的午后。
“那年我十六,奉父命,随他前往苏府拜会你父亲,苏正庭。”谢珩的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穿透了斑驳的墙壁,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名义上是晚辈拜见世伯,实则……是两位‘承影’守护者,关于组织未来、关于秘藏处置的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欢而散的密谈。”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不知是对那注定失败的会谈,还是对命运的无常。
“大人们在书房争执,气氛凝重。我心中烦闷,便寻了个借口,溜到了苏府的后园。”他的声音渐渐有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温度,“然后,我就看到了你。”
苏清韫的心猛地一跳。
“你穿着一身鹅黄的襦裙,站在那株最大的白梅树下。梅花开得正好,簇簇团团,如同积雪。你踮着脚,想去折最高处那一枝开得最繁盛的梅枝,却怎么也够不着。”谢珩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属于少年人的笑意,“阳光透过花枝洒在你身上,你有些气恼,脸颊微微鼓起,那样子……很生动。”
一幅模糊却带着暖意的画面,随着他的描述,强行挤入了苏清韫被痛苦冰封的记忆深处。鹅黄的衣衫……踮起的脚尖……够不着的梅枝……还有那阳光和花香……这些碎片是如此陌生,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鼻尖发酸的熟悉感。
“我……我当时……”她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干涩。
“你发现了我。”谢珩接了下去,目光终于转向她,那深邃的眼底,翻涌着苏清韫看不懂的情绪,“你并没有惊慌,只是眨了眨眼,看着我,然后指了指那枝梅花,说:‘喂,你个子高,帮我折一下。’”
他的模仿带着一种生硬的笨拙,却奇异地还原了那个少女娇憨而理所当然的语气。
“我帮你折了下来。”谢珩继续道,声音低沉下去,“你将那枝梅花拿在手里,低头嗅了嗅,然后抬头对我笑了,说:‘谢谢你,这枝最好看,送给你吧。’”
**“送给你吧。”**
这四个字,如同带着魔力的钥匙,猛地撬开了苏清韫记忆深处某个锈死的锁扣!一阵剧烈的、撕裂般的头痛袭来,她闷哼一声,扶住了额头,眼前阵阵发黑,无数模糊的光影和碎片疯狂涌现!
鹅黄的衣衫……少年清隽却略带阴郁的侧脸……伸向梅枝的、骨节分明的手……还有那枝被递过来的、带着清冽香气的白梅……以及,自己那带着几分得意和未经世事的天真笑容……
是真的!那段记忆是真的!并非谢珩杜撰!
可是……可是为什么后来……
“后来呢?”她强忍着头痛,声音颤抖地问,眼中已不受控制地氤氲起水汽,“后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的记忆里……只剩下……只剩下你拿着烧红的铁箸……”
她说不下去了,那段被篡改的、充满痛苦和背叛的记忆如同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
谢珩看着她痛苦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是痛楚,似是愧疚,又似是某种压抑至深的愤怒。他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种更加低沉、仿佛压抑着巨大波澜的声音说道:
“因为那天晚上,‘烙印’觉醒了。”
苏清韫猛地抬头。
“就在我们折梅交谈之后不久,入夜时分。”谢珩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将刚刚泛起的一丝暖意彻底驱散,“你父亲,苏正庭,启动了‘承影’的秘法。他不知用了何种手段,同时引动了我们两人体内潜藏的血脉之力。就在苏府那间从不允许外人进入的祠堂密室里。”
他的叙述将苏清韫强行拉入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充满痛苦与诡异的场景。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谢珩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的灼热与撕裂,“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骨髓深处被强行唤醒,在肩胛骨上疯狂燃烧、烙印。意识在极致的痛苦和某种外来的、强大的精神力量冲击下,变得混沌不清。我最后看到的,是你同样痛苦蜷缩的身影,以及……你父亲那双冷静得近乎冷酷的眼睛。”
苏清韫浑身冰冷。祠堂密室……父亲冷静的眼睛……极致的痛苦……这些碎片与她记忆中那模糊的、充满灼热和屈辱的场景开始重叠、交织。
“等我再次恢复部分清醒时,”谢珩的声音将她从混乱的回忆中拉出,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肩上的烙印已经成型,而关于那天下午折梅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段被强行植入的、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憎恶的记忆——我如何用烧红的铁箸,在你肩上烙下屈辱的印记,如何狂妄地宣誓占有,而你,如何痛苦地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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