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过中天时,青竹村的晒谷场仍飘着肉香。
小桃捧着空碗追着几个孩子跑,林秀娘的红绸子还搭在老槐树上,被夜风吹得簌簌响。
忽然,村口传来铜锣“哐当”一声——这不是年节的喜锣,倒像是敲在人脊梁骨上的闷响。
“县太爷的人来了!”守夜的二柱扯着嗓子喊,声音里带着颤。
晒谷场的灯火霎时晃了晃。
老吴头正往陶坛里装剩肉,手一抖,油星子溅在青布裤上:“快!摆香案!”他扯着衣襟擦手,转身就往村口跑,草鞋在青石板上磨出火星子。
苏惜棠站在廊下,月光漏过葡萄架,在她脸上割出半片阴影。
五六个差役的身影从树影里钻出来,为首的师爷穿着酱色直裰,腰间挂着铜鱼符,手里捧着块红绸裹着的木牌——说是“嘉奖令”,红绸却泛着油光,边角还沾着草屑。
“青竹村忠义可嘉!”师爷扯着公鸭嗓,目光扫过围过来的村民,停在苏惜棠脸上时顿了顿,又笑出满脸褶子,“县尊特赐米十石、布百匹,以示褒奖。”
两个差役掀开板车篷布,五袋米“咚”地砸在地上。
苏惜棠盯着袋口——封印的朱砂歪歪扭扭,像被指甲抠过似的;米粒从破口处漏出来,黄中泛灰,有几粒还沾着黑霉点。
她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粒,放在鼻下轻嗅——不是新米的清甜,是陈仓里沤了三年的腐味,混着老鼠尿的臊气。
“好米!好米!”老吴头搓着手,就要去接红绸。
苏惜棠伸手拦住他,朝小桃使了个眼色。
小桃立刻挤到米袋旁,装作捡米粒,偷偷捏了一撮塞进水袖。
等师爷的目光转开,她猫腰溜进后院,掀起苏惜棠腰间的玉佩——灵田空间里,月光正漫过新抽的金纹稻。
小桃把米往黑土里一撒,转身跑了。
后半夜,苏惜棠摸黑进了空间。
月光下,那撮米刚冒出芽尖就蔫了,根须像被火烧过似的焦黑。
她捏着稻苗的手紧了紧,嘴角勾起冷笑——县太爷这是要喂他们吃“感恩米”,等吃出病来,再扣个“暴民”的帽子?
“棠棠?”关凌飞披着外衣进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糖糕,“村民说明早要给咱们挂红,我把铁鬃犬拴在院门口了,它老盯着米袋打转。”
“明早有戏看。”苏惜棠把焦黑的稻苗递给他,“你说,要是把这米摊在晒谷场,让老苏头闻闻,他能骂出几里地?”
关凌飞低头看了眼,喉结动了动:“我去把铁柱喊起来,明早抬米。”
日头刚爬上东山,晒谷场就围满了人。
关铁柱挽着袖子,“咔嚓”划开米袋,霉味“轰”地散开来。
几个小媳妇捂住鼻子往后退,苏老根拄着拐挤到最前面,抓起一把米凑到眼前:“这是仓底的‘鬼粮’!我给前庄富户看仓时见过,沤得连虫都不吃!”他把米往地上一摔,拐杖敲得青石板咚咚响,“县太爷的恩,是要咱们吃了烂肚子?”
“还有呢!”林秀娘突然拔高声音,手指颤巍巍指着人群里的赵金花,“昨夜里我去河边洗锅,看见师爷塞给她五两银子,让她说‘米好得很’!”
赵金花的脸瞬间白得像张纸,她缩着脖子往家跑,门槛都被她踢翻了。
人群里炸开一片骂声,有汉子抄起扁担要砸米袋,被苏惜棠抬手拦住。
“别急。”她从怀里掏出块木牌,上面用黑炭写着斗大的字:“青竹村百姓,愿以三千石官粮为证,求巡按大人亲临查验仓储。”木牌往地上一立,她又朝赵铁匠点头:“把那袋灵米也挂上去。”
赵铁匠早备好了铁架,一袋霉米,一袋金澄澄的灵米,在日头下晃得人眼晕。
苏惜棠拍了拍小石头的头:“去官道旁守着,见着商队就喊两嗓子,说青竹村的‘嘉奖米’在这儿摆着呢。”
小石头应了声,抓着木牌就往村口跑,一路喊得山响:“来看县太爷的恩米!霉的和金的,任你挑!”
日头偏西时,关凌飞摸了摸铁鬃犬的耳朵:“我去县道驿站看看,巡按的文书该到了。”铁鬃犬低低呜咽一声,甩着尾巴跟在他身后。
驿站的木栅栏后飘着焦味。
关凌飞脚步顿住——两个驿卒正蹲在草堆旁,往火盆里塞文书。
最上面一张被风掀起角,他瞥见“青竹村”“官粮”几个字,喉结猛地一紧。
铁鬃犬的毛发刷地竖起来,喉咙里滚出低吼。
关凌飞的手在腰间摸了摸,摸到那柄磨得发亮的短刀。
铁鬃犬的低吼像根细针,扎得他后颈发紧——这驿站他上月才来过,给县太爷送过猎到的野鹿,当时驿卒还笑着递过热茶,此刻草堆里的火盆却烧得噼啪响,火星子蹦到栅栏上,烤焦了半片榆树皮。
“住手!”他大喝一声,铁鬃犬已经窜了出去,前爪按在火盆边,尾巴绷成直线。
两个驿卒吓了一跳,其中个瘦子手一松,半叠文书“哗啦”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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