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燃的那瞬,山林里的煤油地腾起半人高的火舌。
蒙脸的瘦子手一抖,陶罐摔在地上,油星子溅到枯枝上,眨眼间连成一片火海。
风借火势往山下卷,最先烧着的是黄土洼村后那片毒田——之前撒过断根粉的土地本就焦黑龟裂,此刻遇火便如浇了松脂,噼啪炸响着窜起丈高火苗。
着火啦!第一声尖叫刺破夜空。
睡在村头的王老汉被烟呛醒,裹着破被子冲出门,正撞见火苗舔上晒谷场的草垛。
他抄起竹盆往井边跑,却见火光里有人跳上碾米石,扯着嗓子喊:是青竹苏氏放的!
她前儿说要换种,今儿就烧我们的田!
人群炸开了锅。
有抱着娃的妇人跌坐在地哭嚎,有举着锄头的汉子红着眼往火里冲,杨大脚抄起顶门棍拨开人群,正看见那喊话的人往村外溜——后襟沾着煤油味,脚底板还粘着半片程记粮行的油纸。
狗日的造谣!杨大脚一棍子扫过去,那人哎哟一声栽进草堆,头巾滑落,露出张生面孔。
可没等村民围上来,火势突然又蹿高,火星子劈头盖脸砸下来,人群本能往后退,那造谣的趁机混进乱流里。
吴小宝蹲在火场边缘,鼻尖被烟熏得通红。
他攥着苏惜棠给的铜镊子,正扒拉烧剩的炭块——苏姐姐说过,越是大火,越烧不尽有心人留下的。
镊子尖触到片硬东西,他屏住呼吸吹开浮灰,半块油布露出来,上面烫着的程记粮行火印在余烬里泛着暗金。
找到了!少年扯着嗓子喊,手指被炭渣烫得发红也不松,是程家的!他从怀里摸出骨哨,凑到嘴边用力吹——这是苏惜棠用山雀腿骨雕的,声音尖得能穿云。
信鸽扑棱棱从他肩头飞起时,青竹村的打更声刚敲过三更。
苏惜棠正站在晒谷场边,看着二十辆板车装最后一袋稻种。
灵田的三日稻在空间里只长了三日,拿到外头已是沉甸甸的金穗,她伸手捏了粒,米芯里还泛着淡青色的灵气。
关凌飞把短刀往腰上一别,铁鬃蹲在他脚边,喉间滚着低鸣——这畜牲最通人性,早嗅出今夜要见血。
报——小桃喘着粗气冲进院门,发辫上还沾着草屑,黄土洼着火了!
吴小宝说在灰烬里寻到程记油布!
苏惜棠指尖轻轻敲了下板车帮,月光落在她眉峰上,倒比刀尖子还利:他们要演火戏,我就送他们一场真赈灾。她转头看向关凌飞,你带十名壮丁先去,板车装足三日稻和抗旱豆。
我随后带阿青她们来,灯笼记得挂高些,字要让十里外都看得见。
关凌飞点头,挥了挥手,壮丁们吆喝着推起板车。
铁鬃当先窜出去,在前面趟开夜路。
苏惜棠摸出块帕子包了把灵田新出的菜苗,又往怀里塞了个小瓷瓶——那是她配的治烧伤药。
等她跨上青驴时,东方刚泛起鱼肚白。
车队到黄土洼村口时,天还没大亮。
晨雾里,二十盏灯笼像串红柿子,青竹村苏氏,救急不救贪十个字被火光映得发亮。
苏惜棠翻身下驴,正看见几个村民缩在墙角抹泪,烧焦的稻茬子还冒着烟,糊味混着晨露往人鼻子里钻。
都围过来。她拍了拍最近的粮袋,袋口松开,金黄的稻种落在地上,昨夜大火,毁的是毒田,不是良种。
我带了千斤福粮,今日免费分发。人群里有人抽了抽鼻子:真...真不要钱?
但有一条。苏惜棠提高声音,谁家田里撒过断根粉,今日必须主动上报。
我给换灵田新土,再送抗旱豆种——若是藏着掖着...她扫过人群里几个缩脖子的,等毒火再烧起来,可就没今日的粮了。
这时,柳河村的张铁柱挤进来,怀里还揣着半袋没烧完的毒灰:苏娘子没说谎!
前儿我家也着了毒火,换了她的新种,现在秧苗都冒绿芽了!石坪村的周大娘跟着举高胳膊:我作证!
我家那几亩地,现在挖开土都冒金星!
人群里响起抽噎声。
有个老妇人颤巍巍跪下来,额头碰着泥地:苏娘子,我家西头那亩地...确实撒过程家的粉。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跪了满地。
苏惜棠蹲下身,把稻种塞进老妇人手里:明日我让人来换土,你记着,往后青竹村的田,烧不毁。
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
关凌飞手按短刀,抬头看向村外山道。
铁鬃竖起耳朵,喉咙里的低吼变成闷雷。
苏惜棠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晨雾里隐约有黑点子移动,像片压过来的乌云。
先分粮。她转头对阿青笑了笑,剩下的,总会有人来讨个说法。马蹄声碎如急雨,程九枭的黑骑踏碎晨雾冲至村口。
他一身玄色锦袍沾着露水,腰间嵌宝石的刀柄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眼尾那道刀疤随着嘴角的冷笑扯成一条狰狞的线:好个苏氏,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抢粮?身后二十余个打手举着带倒刺的铁鞭,刀鞘撞在马镫上叮当响,惊得村口老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乱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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