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磺味像针往鼻腔里扎,苏惜棠舌尖的紫苏叶被嚼得发苦。
她望着漫到脚边的黄烟,沾在裤脚的粉末簌簌往下掉,突然听见百草翁带着颤音的惊呼:“这是‘焚心瘴’!三日后肺脉烂尽,人就该抓着自己的心肝往外掏了!”
老医头的竹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枯瘦的手死死攥住她衣袖,指节泛白:“当年我师父在边关见过,中了这瘴的士兵,最后都把自己的肠子缠在箭杆上——”话没说完就被呛得剧烈咳嗽,佝偻的背几乎要折成两截。
苏惜棠喉间的腥甜涌上来,她反手按住百草翁手腕,指尖触到老人脉搏跳得像擂鼓。
识海里的医络图突然炸开银芒,无数药材图谱在眼前飞转:清露草去肺火,金蝉蜕通鼻窍,灵泉雾芯...她猛地睁眼,盯着药心池里浮着荧光的泉水——那池底沉的,可不就是沾着灵泉的雾芯草?
“三味药合煎,悬雾香囊。”她的声音比平时更清亮,“但清露草...只剩三株了。”
程七娘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竹简在怀里压出一道深痕。
这位前粮帮执事的眉峰挑得极利,袖口还沾着方才撒避瘟散时的药粉:“不够全队用,就不能全死在这儿。”她突然扯开腰间丝绦,将竹简捆成结实的包袱,“《药性本源》得送出去,替方手册也得送出去——还有医络图的原理。”
小桃抱着陶瓮的手在抖,瓮里最后一片紫苏叶“啪”地掉在地上:“七...七姐姐是要我带书走?”
“对。”程七娘把包袱塞进小桃怀里,指尖在她后颈一按,“后山暗道出谷,顺着溪涧走,猎户队护送。”她转头看向关凌飞,目光像刀,“你带他们。”
关凌飞的短刀“当啷”磕在青石上。
他刚才去砍硫磺堆时被火星燎了眉角,此刻那簇焦黑的眉毛正随着眉峰剧烈跳动:“我不走。”他抓住苏惜棠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发疼,“要留一起留。”
苏惜棠望着他眼里的红血丝,突然想起昨夜他蹲在药田边,给她编防蚊草环时的模样。
那时他指尖笨拙,编歪了就懊恼地扯断重编,说“我媳妇可不能被蚊子咬”。
现在他的指腹还留着编草环时磨出的薄茧,正一下下蹭着她腕骨。
“关大哥。”她轻声唤他,伸手抚过他脸上未干的血渍——那是方才和硫磺堆守兵搏斗时溅的,“你记得我第一次给你扎针吗?”
关凌飞喉结动了动:“你说我肩伤是寒气入络,要连扎七日。”
“那时你说,‘要是我死了,谁养阿弟阿妹’。”苏惜棠笑了,眼尾却泛着水光,“现在我要说,要是我们都死了,谁来告诉天下人...药本为民?”
风卷着黄烟扑过来,模糊了关凌飞的脸。
苏惜棠看见他睫毛颤了颤,像被暴雨打湿的鹰羽。
他突然用力将她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闷得像滚雷:“等我回来。”
“好。”她应得很轻,却重重回抱他。
关凌飞松开手时,小桃已经被猎户们护在中间。
他最后看了苏惜棠一眼,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刮得药田里的薄荷东倒西歪。
苏惜棠望着那抹青灰色的背影消失在黄烟里,突然想起他常说的话:“我媳妇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星,福星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现在,他带着福星的希望走了。
“七娘,带二十人去谷口堆药草垛。”苏惜棠摸出腰间药囊,里面装着晒得半干的艾叶、薄荷、藿香,“按医络图上的‘逆息阵’摆,最外层用艾草,中间夹紫苏,最里层...”她顿了顿,摸出三片清露草的叶子,“掺这个。”
程七娘接过叶子时,指腹轻轻擦过叶尖的绒毛:“你留着。”
“我要的是引火。”苏惜棠低头看腕间发烫的玉佩,药引灵的丝络正顺着皮肤往指尖钻,“等会点火的人,得离火堆最近。”
子时三刻,谷口的药草垛堆成了小山。
苏惜棠站在最前面,怀里抱着百草翁翻出的火折子。
黄烟已经漫到垛前三步,她能看见烟里浮动的细灰,像极了前世实验室里显微镜下的病毒。
“点吧。”百草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某种释然,“我守了三十年的医道,今天总算见着传人了。”
火折子“刺啦”一声窜起火星。
苏惜棠将它按在药草垛最里层——那里埋着她磨碎的清露草、蝉蜕粉,还有用灵泉雾芯泡过的棉絮。
火焰腾起的刹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不是寻常的橙红,而是幽蓝的、带着青玉光泽的火焰。
火苗里飘出清甜的药香,像春末的栀子混着晨露里的薄荷。
最神奇的是那黄烟,原本张牙舞爪的毒雾触到蓝焰,竟像被推了一把似的,“唰”地往后退了三丈!
“反瘴引火!”百草翁的竹杖“哐当”砸在地上,他踉跄着往前扑了两步,老泪顺着皱纹往下淌,“两百年了...两百年没人见过这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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