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山脉,如同一头自太古时代便匍匐于此、沉默注视人间的远古巨兽,以其雄浑而沉默的躯体,横亘在青林城以南的广袤土地上。山势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仿佛与天相接。入目皆是苍翠欲滴、不知生长了几百年的参天古木,粗壮的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其间,厚厚的腐殖层踩上去松软而无声。山脉深处,终年云雾缭绕,仿佛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偶尔有隐隐约约、或低沉或尖锐的兽吼之声穿透云雾传来,带着原始的野性与危险,警示着凡人莫要轻易涉足其深处。
沈砚背着那个装有干粮、清水和简陋行囊的包袱,如同投入巨兽口中的一粒微尘,独自踏入了这片苍茫而未知的山林。甫一离开那条通往青林城的、被行人车马踩踏出的官道,脚下的路途立刻变得崎岖难行起来。荆棘拉扯着他的裤脚,裸露的树根盘虬卧龙,稍有不慎便可能绊倒。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混合着新生草木的清新气息与堆积了不知多少年月的腐叶散发出的微醺味道,偶尔,一阵山风吹过,还会带来一丝若有若无、带着腥臦气的微弱妖气,那是低阶妖兽在此地活动、捕食或划定领地时留下的痕迹。
他不敢有丝毫大意,精神始终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一方面,他将胸前敛息佩的效果精细地维持在一个最低的、但足以有效运转的程度——既能最大程度地遮掩自身那因天书而略显特殊的命轨波动,避免被可能存在的、感知敏锐的妖兽或修士察觉,又能被动地、模糊地感知到较大范围内出现的、带有强烈恶意或危险性的命轨波动,如同一个无形的预警雷达。另一方面,他持续不断地以怀中天书那奇异的力量为引信,强行催动自身气血,沿着《引气诀》的基础路线进行着那艰难无比的模拟运转。
几天下来,在这原始山林的高强度跋涉和持续“修炼”下,他惊喜地发现,这种独辟蹊径的方法,虽然依旧无法让他像正常修士那样感应和吸纳天地灵气,突破“断灵根”的绝壁,但却能以一种极其缓慢、却真实不虚的速度,潜移默化地强化着他的体魄!原本瘦弱无力的四肢,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韧性与力量;长途行走后的疲惫感,恢复得也比以往快了一些;最让他感到振奋的是,体内那原本微弱不堪的气血,在这种日复一日的强行推动与循环下,似乎也壮大了微不可查的一丝!而最直观的受益是,左臂上那道如同附骨之疽、无时无刻不在灼烧刺痛着他的紫黑色命痕,在这种独特的气血运转滋养下,那持续的、令人烦躁的痛楚,竟能被稍稍压制、缓解!虽然无法根除,但能减轻一分,对他而言已是莫大的慰藉。
这无疑证实了他那个大胆的猜想——以《铸命天书》为核心,引导自身气血进行模拟行气,虽非正统的修仙大道,甚至可能前无古人,但确确实实是一条独属于他这“断灵根”废体的、另类的体修之路!尽管前路漫漫,充满了未知与凶险,进展更是缓慢得如同龟爬,但至少,他是在这被天道判了死刑的绝壁之上,凭借着自己的挣扎与这诡异的机缘,硬生生看到了一线可以攀援而上、通往未知高度的可能!
他白日里在茂密的山林中谨慎穿行,依靠从《百草初解》上学来的粗浅知识,仔细辨识着那些可以安全食用的野果、块茎和具有止血、消炎效果的普通草药,小心翼翼地补充着体力,处理着偶尔被荆棘划破的伤口。他还会利用地形,设置一些从黑石镇老矿工那里听来的、最简单的绳套或陷坑,运气好时,能捕捉到一两只山鸡或野兔,勉强开开荤腥,补充些油水。夜晚降临,他则会花费不少时间,寻找相对安全的树洞、岩缝或者茂密的树冠作为临时的栖息之所。在确保周围环境暂时安全后,他便一边持续着那痛苦而枯燥的气血运转,一边尝试着更深入、更细致地去“感知”周围的一切。
这夜,月朗星稀,清冷的银辉如同水银泻地,透过林木枝叶的缝隙,在铺满厚厚落叶的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山林深处一片静谧,只有不知名的虫豸在草叶间低鸣,更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夜枭的啼叫,显得格外幽深。
沈砚靠坐在一个巨大的、内部干燥的空心树洞内,心神渐渐沉入怀中那本与他命运紧密相连的《铸命天书》之中。他没有特定的目标,没有强烈的执念,只是近乎本能地放空了自己的思维,任由那被天书强化过的感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般,自然而缓慢地向着树洞外的夜色扩散开去。
在这种玄妙的状态下,他“看”到了许多平日里被忽略的细节:一只夜枭无声无息地自高枝滑翔而下,其扑击的轨迹在空中划出一道迅捷而精准、充满了“猎杀”意志的冰冷线条;一株生长在岩石阴影下的夜昙,在某一刻仿佛受到了月华的召唤,花瓣缓缓舒展,绽放出短暂却极其绚烂的、凝聚了全部生命力的“生机”光华,那光芒的轨迹如同优美的舞姿;而在脚下潮湿的泥土深处,无数细小的虫蚁正忙碌地穿梭于它们构建的复杂通道中,搬运着食物、修缮着巢穴,那无数细微的行动轨迹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庞大而井然有序、遵循着古老本能与集体意志的“劳作”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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