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来自后山深处、如同深渊叹息般的沉闷撞击,以及紧随其后、掠过灵魂的阴冷死寂气息,虽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却在沈砚的心中投下了一片难以驱散的巨大阴影。左臂命痕处残留的、如同被冰锥贯穿后又狠狠搅动般的剧痛,更是在无声地、持续地向他证明——那绝非幻觉,而是某种真实不虚的、极其可怕的存在所泄露出的、微不足道的一丝气息。
然而,当沈砚强忍着不适,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时,符纸坊内外,却呈现出一派诡异的“正常”。
收工的杂役们依旧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三三两两地朝着勤务院走去,脸上只有日复一日的麻木与疲惫,间或夹杂着对明日繁重劳役的低声抱怨,或是对晚膳能否多一勺油星的卑微期盼。远处,那些依山而建的殿宇依旧在暮色与云雾中静默矗立,轮廓柔和,偶尔有巡山弟子驾驭的飞行法器掠过天空,带起的灵光轨迹平稳而祥和,仿佛刚才那足以令大地微颤、令灵魂冻结的异动,从未发生过。
是只有自己感觉到了?是因为这道源自天书反噬、与命运紧密纠缠的命痕,对这类涉及“死寂”、“污秽”、“不祥”的负面能量格外敏感,如同受伤的野兽对天敌气味的本能警觉?还是说……这墨韵宗内,对上至长老、下至杂役,对此类异动早已心照不宣,或是被宗门严令禁止谈论,形成了某种绝对的禁忌?
沈砚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面上竭力维持着与其他杂役无二的疲惫与麻木,混在人群中,沉默地离开符纸坊,沿着熟悉的山路返回勤务院。他刻意放缓了脚步,耳廓微不可察地动着,如同最警觉的兔子,捕捉着沿途遇到的每一个外门弟子、甚至执勤守卫的只言片语和细微表情。
然而,没有。一丝一毫相关的议论都没有。他们谈论着今日修炼的瓶颈,讨论着某个师兄新得的法器,抱怨着宗门任务的贡献点太少,一切都围绕着再正常不过的修行与生活。那瞬间的异动,仿佛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没有留下任何显眼的涟漪。
夜晚,勤务院那间充斥着鼾声与浑浊空气的通铺屋子里,沈砚躺在坚硬的床板上,睁着眼睛,望着屋顶模糊的黑暗,毫无睡意。窗外的月光被污浊的窗纸过滤,只能透入些许惨淡的光晕。同屋的老周、张黑子等人,早已因极度的劳累而陷入沉眠,鼾声此起彼伏,与屋角的虫鸣交织成夜的交响。
他的思绪,却清晰地回溯着那短暂瞬间的每一个细节。那沉闷的撞击,不似山石滚落,更像是什么庞然巨物在冲击着某种坚固的束缚;那阴冷死寂的气息,绝非寻常的寒冰或阴魂之力,其中蕴含的是一种更本质的、对“生”的否定与侵蚀,带着一种连灵魂都能玷污的污秽感。这种感觉,与他之前通过天书解析废料时接触到的任何能量属性、任何命轨波动都截然不同,那是一种……来自更深层次黑暗的、令人本能恐惧的东西。
“后山禁区……”他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沉甸甸的分量。那里究竟隐藏着墨韵宗怎样的秘密?是镇压着某头上古凶兽?是封印着某个堕落的魔头?还是……与母亲信中隐约提及的、司命府监控“命轨流转”的某种深层缘由有关?抑或是,墨韵宗自身在进行着某些不为外界所知的、危险的尝试?
他意识到,自己先前对这仙家宗门的认知还是过于简单了。这看似秩序井然、一片祥和的云雾之下,潜藏的水流,远比他想象中要深,要浑,甚至可能隐藏着足以瞬间倾覆一切的暗礁与漩涡。以他目前毫无根底、卑微如尘的杂役身份,任何一丝一毫的贸然探究,都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当务之急,没有丝毫改变。依旧是尽一切可能提升自身实力,并更好地隐藏自己,隐藏天书和命痕的秘密。唯有活下来,并且拥有足够的力量,才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去触及这些隐藏在深处的真相。
想通了这一点,沈砚躁动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眼神重新变得沉静而坚定。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砚在符纸坊的劳作变得更加低调,甚至可以说有些“隐形”。他依旧准时上工,分配到的活计也完成得无可挑剔,但在与人交往方面,他几乎彻底封闭了自己,除了必要的应答,绝不主动开口。他像一块被溪水冲刷得圆滑的石头,沉默地存在于符纸坊的角落,逐渐让所有人都习惯了他的存在,也忽略了他的存在。
在利用天书解析废料时,他也变得更加谨慎和富有策略性。他不再对所有废料都进行深度解析,而是有选择地避开那些能量属性过于混乱、暴戾,或是明显带着阴寒、污秽气息的材料批次,尤其是那些从后山方向运来的、连负责处理的弟子都面露忌惮的特殊废料。对于其他相对“安全”的废料,他也严格控制着解析的深度和时间,只汲取其中关于材料处理、符箓绘制基础关窍的失败经验,绝不过度深入,以免引动命痕的剧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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