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而滚烫的触感传来，带着他灼热的呼吸和身上那股混杂着硝烟与血气的冷冽气息，瞬间将夕语完全笼罩。
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着。
夕语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他额头的温度，和他沉重而压抑的呼吸。
过了很久，他才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冰蓝色的眼眸近在咫尺，里面充满了血丝，却异常明亮，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沙哑的、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疲惫的声音，缓缓响起。
“下次……”
他顿了顿，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极其艰难地、一字一顿地吐出后半句。
“……别那样看着我。”
沙哑的，疲惫的，甚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般不易察觉的……恳求？
夕语彻底怔住了，棕色的眼眸睁得大大的，映着他近在咫尺的、布满血丝却异常明亮的蓝眸。下巴上还残留着他刚才略显粗暴的力道，额头上是他沉重滚烫的触感。
这句话，比任何冰冷的命令或暴躁的怒火，都更直接地撞进了她的心里，撞得她心脏一阵酸涩的闷疼。
她忽然就明白了。
明白他昨夜那句冷硬的“不需要你提醒”背后，是什么。
不是厌烦，不是推开。
而是……他怕。怕她那双盛满了担忧和惊慌的眼睛，会成为干扰他判断的软肋，会成为让他分心、甚至……失控的源头。
所以他必须用最冷硬的态度推开她，才能逼自己专注于眼前的危险。
而现在，他回来了，带着一身疲惫和未曾褪去的后怕，用这种笨拙又强势的方式，确认她的安好，然后……近乎狼狈地，要求她“下次别那样看着他”。
夕语的鼻腔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看着他疲惫的眉眼，看着他唇角的干涩，看着他作战服上沾染的污渍，心里那片刚刚被他那句话刺疼的地方，又被一种汹涌的、酸软的情绪填满。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阿尔伯特似乎被她泛红的眼眶惊到了。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无措，捏着她下巴的手指下意识地松开，甚至有些慌乱地想要后退。
就在他身体微微后撤的瞬间——
夕语却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伸出手，不是推开他，而是轻轻地、带着细微的颤抖，抓住了他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去的手腕。
隔着一层沾染了尘土的作战服面料，她能感受到底下手臂肌肉瞬间的绷紧，和他皮肤传来的、略高的体温。
阿尔伯特的身体彻底僵住，冰蓝色的眼眸难以置信地看向她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小手，又猛地抬眸看向她的眼睛。
夕语的脸颊烧得厉害，心跳快得几乎要失控，但她没有松开手，反而鼓起所有勇气，迎上他震惊的目光，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哭腔和无比的认真。
“那……那你下次……也别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大胆的话，脸颊瞬间爆红，下意识地想松开手躲开。
然而，阿尔伯特却反应极快。在她指尖松动的刹那，他反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力道之大，甚至有些弄疼了她，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抓住了什么失而复得珍宝般的急切。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她的纤细柔软完全包裹在他沾着尘污的、温热有力的大掌之中。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燃烧、沸腾。
阿尔伯特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像是骤然炸开了漫天冰屑，其下汹涌的、滚烫的熔岩再也无法压抑，喷薄而出！那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将她吞噬殆尽！
他猛地俯下身——
却不是吻她。
而是将额头再次重重地抵在了她的额头上，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沉重的叹息。
“夕语……”他低哑地叫她的名字，滚烫的呼吸烫着她的皮肤，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一种近乎痛苦的煎熬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悸动。
他只是这样抵着她的额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再有任何动作。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即将脱缰的猛兽，又像是在汲取某种支撑他疲惫灵魂的力量。
夕语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微微颤抖，能感受到他掌心滚烫的温度和细微的薄茧，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杂着危险与安全的、独特的气息。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退缩。只是任由他握着，抵着，感受着这无声却汹涌的靠近。
心里那片冰封的湖面，仿佛在这一刻，彻底碎裂消融，涌出温热的、澎湃的潮水。
过了许久，阿尔伯特才缓缓抬起头。他眼底汹涌的暗潮似乎平息了一些，但依旧深邃得令人心悸。
他看着她依旧泛红的脸颊和那双水光潋滟的棕色眼眸，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舍般地，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脏了。”他看了一眼自己沾着污渍的手套和她被他握过、也沾染了一点尘土的手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恢复了一些平时的冷调，却莫名软了几分，“去清洗一下。”
说完，他站起身，似乎不打算再多停留，转身走向浴室。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卸下重担后的疲惫。
夕语坐在床上，看着自己手背上那一点灰扑扑的痕迹，又抬头看向浴室关上的门。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他那声低哑的、带着煎熬的叹息。
“夕语……”
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胀胀的，酸酸的，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的暖意。
她慢慢地蜷起手指，仿佛还能感受到他刚才握紧时的力道和温度。
嘴角，一点点地，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一个清浅的、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窗外，晨光正好，彻底驱散了夜的阴霾。
主帅府邸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再也回不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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