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曜低着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后背的冷汗已经把里衣都浸湿了。
他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是死是活,给句痛快话啊!
他内心哀嚎着,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大不了就当场抽风,口吐白沫,装作被鬼附身,兴许还能蒙混过关。
而此刻,徐达的内心,同样掀起了惊涛骇浪。
但他思考问题的回路,却和徐景曜的脑补,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他刚才说的……招降,联姻,秦王……
这小子,怎么会想到这些?
而且条理清晰,一环扣一环,比中书省那帮老油条说得还透彻。
全是从书里琢磨出来的?
这……这怎么可能?
书,真的有这么大威力?
徐达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了十几年前。
那时候,他还是个跟着重八哥打天下的泥腿子。
那时候的重八哥,勇猛是勇猛,但大字也识不得几个,看军报都得找人念。
后来,打下了集庆路,重八哥身边多了个叫李善长的读书人。
从那以后,重八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天天被李善长逼着读书写字。
一开始,他们这帮老兄弟还私下里笑话他,说一个提刀砍人的,学那文绉绉的东西有什么用。
可没过几年,他们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重八哥跟他们议事的时候,嘴里时不时就能蹦出几句他们听都没听过的兵法,分析起天下大势来,头头是道。
比他们这些真正在一线领兵打仗的人,看得还要远,还要深。
有一次,徐达还记得,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哥,你这些道道,都是从哪学来的?”
当时,朱元璋正拿着一本破旧的《孙子兵法》,头也不抬地回了他一句:“书里。咱现在才知道,这世上最厉害的兵器,不是刀,是这玩意儿。”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
想到这里,徐达看着眼前自己这个瘦弱的儿子,眼神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我明白了!
我这个儿子,虽然身子骨弱,不能提枪上马,但他这是走了另一条路子啊!
他这是把脑子,给练成了一把神兵利器!
怪不得陛下登基之后,越来越看重读书人。
原来读书读到深处,真的能让人脱胎换骨,能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想通了这一层,徐达心中那点因为儿子“过于聪明”而产生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狂喜和骄傲!
谁说我徐达的儿子,只会舞刀弄枪?
看看!我这个儿子,动动嘴皮子,琢磨出来的东西,比得上十万大军!
徐景曜正忐忑不安,感觉自己脖子后面凉飕飕的,随时可能有一只大手掐上来。
突然,一只大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徐景曜浑身一僵,差点当场跳起来。
“好。”
一个沉闷的字,从头顶传来。
“……啊?”
徐景曜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了父亲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
“我说,很好。”徐达重复了一遍,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捏得徐景曜的肩胛骨咯咯作响,“书,读得不错。以后,要多读。”
这……这是什么展开?
不按套路出牌啊!
徐景曜的大脑当场宕机了。
他不应该是勃然大怒,或者满腹狐疑吗?
怎么就夸上了?
“但是,”徐达的话锋一转,表情也变得无比严肃,“今天在书房里,你对我说的这些话。从今往后,不准再对第二个人提起。包括你的兄长,你的妹妹,任何人,听到了吗?”
徐景曜看着父亲那张脸,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听……听到了!孩儿明白!”
“嗯。”徐达这才松开了手,恢复了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时辰不早了,你身体还虚,回去歇着吧。”
“是,父亲。”
徐景曜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从椅子上起来,躬身行了一礼,然后逃也似的溜出了书房。
直到走出书房,被院子里的夜风一吹,他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他抚着狂跳不止的胸口,回想刚才的一幕,整个人都是懵的。
这就……过关了?
我爹他,就这么信了?
他竟然真的相信,我是从书里琢磨出那些东西的?
他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父爱滤镜”?
他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刚才在书房里精神高度紧张,此刻一放松,他才感觉双腿发软,几乎快要走不动路。
不管怎么说,最危险的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他爹虽然是个政治白痴,但好在够耿直,也够实用主义。
他没往什么鬼神附体上想,而是简单粗暴地把这一切,归功于“读书有用”。
这个结论,对刘烨来说,简直是天籁之音。
“书呆子”的身份,就是他最好的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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