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徐景曜才悠悠醒来。
最先恢复的是触觉。
身下是潮湿的茅草,散发着一股霉烂的气味。
接着是听觉,耳边是噼啪作响的篝火声,以及几个男人刻意压低了的交谈声。
最后,才是视觉。
他头上的麻袋已经被人取下,但双手双脚依旧被麻绳牢牢捆住。
徐景曜费力地睁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破败不堪的山神庙。
神像早已坍塌,只剩下半截布满蛛网的基座。
一堆篝火在庙宇中央燃烧着,将几个围坐在一起的黑影,映照得忽明忽暗。
“大哥,咱们真的抓对了人?这小子看起来瘦了吧唧的,一点皇子的气派都没有。”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
“闭嘴!”另一个阴冷的声音斥道,“我亲眼看着他从东宫出来,太子朱标亲自送到门口!不是皇子是什么?朱元璋那几个儿子,除了太子,就数秦王和晋王最大,肯定是他俩中的一个!”
“嘿嘿,管他是哪个王,反正是朱元璋的种就行!咱们带着这份大礼北上,王保保大人见了,定会大喜过望!”
·······················
北上?王保保?
这几个关键词,瞬间浇灭了徐景曜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这不是寻常的绑架!
徐景曜只觉得浑身冰冷,连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他不是怕死。
作为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他对死亡,有着比常人更深的理解。
他怕的是,在死之前,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族,因为自己,而被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一个黑影站起身,向他走了过来。
那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身形单薄,面容清秀,但眼神,却没有半分属于少年人的生气。
少年蹲下身,将一个硬邦邦的窝头,塞到了徐景曜的手里。
“吃吧。”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又冷又硬,不带任何感情。
徐景曜看着他,沙哑开口:“你们……是谁?”
“你没必要知道。”少年冷冷说道,“你只要知道,我们是向朱元璋讨债的人就够了。”
“你是谁?”徐景曜又问。
少年似乎是被他这刨根问底的态度给问得有些不耐烦,他沉默了片刻,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江宠。”
“我家在苏州,我爹娘,都是被朱元璋那个屠夫,牵连进张士诚的事情,给活活逼死的。”
他说这番话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但徐景曜却能从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看到早已沉淀下来的仇恨。
这是一个……被仇恨浸泡大的孩子。
徐景曜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跟这样的人,讲道理、求饶,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他现在唯一的生机,就在于对方那个美丽的误会。
他们把他当成了皇子。
徐景曜开始在脑海里,进行着一场生死攸关的推演。
第一种选择:坦白身份。
告诉他们,自己不是皇子,只是魏国公徐达的儿子。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给掐死了。
开什么玩笑!
他爹徐达是谁?
是率领大军,北上征讨王保保的大明主帅!
他这个主帅的儿子,落到了这群准备去投靠王保保的亡命之徒手里?
那下场,比当皇子还要惨一百倍!
莫正平那伙人,为了向王保保表忠心、纳投名状,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他绑到阵前,当着两军将士的面,一刀砍了祭旗!
这不仅能动摇明军的军心,更是送给王保保一份天大的功劳!
所以,坦白身份,等于自寻死路,而且是立刻就死,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第二种选择:将错就错。
继续假扮皇子。
这个选择,同样凶险万分。
他现在身在城外,可金陵城内,魏国公府发现四公子失踪,必然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母亲谢氏,恐怕已经急得晕厥过去。
大哥徐允恭,也一定会将此事,第一时间上报。
太子朱标知道他是从东宫离开后失踪的,更会雷霆震怒。
朱元璋一旦得知此事,以他的脾气,整个金陵城,恐怕都要被翻个底朝天!
肉票是皇子的消息,是假的。
魏国公四公子失踪的消息,是真的。
这个真相,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出来。
到时候,当莫正平等人发现,自己费尽心机绑来的,根本不是什么皇子,只是一个“冒牌货”时,那份愤怒,绝对会让他们当场就撕了自己。
一个,是立刻就死。
一个,是晚几天再死。
这道题,似乎根本就无解。
徐景曜的手心,全是冷汗。
自己就像一个被逼到了悬崖边的人,往前一步是万丈深渊,后退一步,也是万丈深渊。
不……
不对。
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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