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老文书和几名负责接收、看守的士卒面如死灰,瘫软在地。一条利用新旧粮调换、中饱私囊的链条,被宋青这看似偶然的发现,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
事情很快水落石出,是后方某个粮吏与军中少数蛀虫勾结,利用运输和存储环节的漏洞,以次充好,倒卖军粮。虽然主犯在后方,但镇北关内的几名涉案人员被迅速军法处置,以儆效尤。
宋青的名字,再一次在底层军官和士卒中传开。这一次,不再是凭借勇力,而是凭借一种近乎苛刻的细致和敏锐的观察力。
那位负责后勤的都尉在处置完相关人员后,特意召见了宋青。
大帐内,都尉打量着眼前这个瘦削、沉默的年轻伍长,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新兵,接连立下两次不大不小的功劳。
“宋青,你很好。”都尉的声音缓和了许多,“不仅临阵有胆色,心思也够缜密。这次若不是你,前线厮杀的弟兄们,可能就要饿着肚子,甚至吃着沙土去跟狄狗拼命了!”
“卑职分内之事。”宋青垂首,声音平静无波。
“分内之事?”都尉笑了笑,“能看出粮垛有问题,可不是寻常新兵的分内之事。你读过书?学过辨粮?”
宋青心头一紧,知道自己可能表现得有些过了。她连忙道:“回都尉,小的家中原是小镇粮商,后来败落了,不得已才来投军。故而……对粮食略有了解。”
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都尉恍然,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可惜了……你这细心和脑子,放在战场上厮杀,或许埋没了。”他沉吟片刻,“这样吧,辎重营那边正好缺个心思灵醒的队副,负责协助清点、分发军械,你可愿意去?那里比前线安稳些。”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脱离最危险前线、进入相对稳定后勤体系的机会。对很多贪生怕死的人来说,求之不得。
但宋青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抱拳道:“谢都尉抬爱!但卑职……想留在战兵营!”
都尉有些意外:“哦?为何?前线刀剑无眼。”
宋青抬起头,目光澄澈而坚定:“卑职投军,是为杀敌报国。狄寇未退,不敢求安。且……王队正的血仇,尚未得报!”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热血与执拗。
都尉凝视了她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最终点了点头:“好!有志气!那你就留在战兵营!本都尉记下你了,宋青!”
走出都尉大帐,外面阳光刺眼。宋青微微眯起眼睛。
她知道,自己又一次引起了注意。这次是好事,但也意味着需要更加小心。她不能表现得太过突出,也不能永远只靠“运气”和“家学”来解释。
她需要力量,需要实实在在的、能够在战场上活下去并达成目标的力量。
她握了握拳,感受着掌心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传来的轻微刺痛。
路还很长。
但至少,她已经开始在这座巨大的军营里,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微弱的印记。而那双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眼睛,也已经开始更深入地,审视着这座父亲曾经守护的雄关,以及其背后可能隐藏的、与父亲冤案相关的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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