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利斯的目光重落于印记之上,深邃的眼眸里依旧是化不开的沉默。音洁委达迎着那片沉凝,终于将盘旋心底许久的疑问脱口而出,声音里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方才,您为何说‘狼蛛现形’?为何您话音落时,天上异相便现,孩子也顺利降生了?”
她抬手拭去额间冷汗,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与不解,再次打断沉默:“这其中的缘由,还请大护堂主解惑。”
“星主垂怜。” 波利斯微阖双目,语调轻得似梦呓,却透着不容置喙的笃定,“该来的自会循轨而归,该去的终将顺流远行。此刻种种,皆是命轮转动的必然。”
这样玄奥的回答,显然无法解开音洁委达的困惑。她嘴唇微动,还想追问,波利斯却已缓缓睁眼 —— 他的目光未曾停留于她,而是越过她的肩头,投向那扇仍敞开的、通往产房的幽暗门扉。那视线仿佛能穿透门内阴影,直直落在床榻上无声无息的金五吉身上。
“生命已归寂静,此地不再是禁忌产房,而是逝者安息的灵堂。” 波利斯的声音陡然转沉,带着庄严肃穆的宣告意味,清晰传至门外每一个人耳中,尤其落在那些面带余悸的村民身上,“守护生者,安顿逝者,皆是我等职责。”
他朝身旁始终随行的核心弟子尘砚心子递去示意。尘砚心子会意,二人一同走向院子左侧的小房间。片刻后,波利斯身着一袭深青色祭袍走出,衣摆上暗金符文在微光中若隐若现。他对音洁委达微微颔首,只吐出两个字:“引路。”
这简短二字,既是请求,亦是不容违逆的命令。音洁委达瞬间明了 —— 大护堂主竟要亲自入内,为逝去的金五吉举行安魂引渡仪式。她抱紧怀中婴儿,躬身应道:“请大护堂主入内。”
波利斯整了整祭袍,神色庄重得近乎神圣。他抬起穿着洁净布袜与南山靴(附注5)的脚,步伐沉稳,带着仪式般的肃穆,缓缓跨过那道曾隔绝生死的门槛,踏入弥漫着血腥、草药气息与未散灵氛的产房。
就在他踏入的刹那,石桌上方九盏静静燃烧的珀脂灯中,一盏突然 “噼啪” 爆响,溅出三簇如金豆般跳跃的灯花!明亮的光焰瞬间照亮波利斯沉凝的面容,也映亮了音洁委达怀中婴儿悄然睁开的眼眸 —— 那双眼瞳清澈如星辰,安静地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产房内死寂无声,唯有血腥气与草药的辛香在空气中沉重流淌。媚素早已泣不成声,瘫坐在角落,泪水模糊了视线。波利斯伫立在阴影里,如同一尊历经岁月的古老石像,沉默见证着这场生死交割的悲怆。他祭袍上的暗金符文在昏暗中流转微光,似蕴藏着沟通天地的神秘力量。
缓步行至金五吉床榻边,波利斯并未立刻动作。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金五吉苍白的脸上 —— 她的双眼尚未闭合,空洞地望向虚空,嘴角凝固着暗红血痕,连最后的神情里,都残留着难以消解的惊惧与不甘。那目光深邃如古潭,没有寻常人的悲恸落泪,却沉淀着洞悉生死的沉静悲悯,似在无声哀悼,又似在牵引逝者尚未散尽的灵魂。
片刻静默后,波利斯缓缓抬起右手。修长有力的手指悬在金五吉额头上方寸许处,不触肌肤,只似在感知她残留的灵魂气息,动作里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温柔。低沉的声音打破死寂,却奇异地带着抚平灵魂褶皱的力量,清晰传入在场每人心间:
“金五吉。”
语调平稳,却藏着如山岳般稳固的承诺。他微微侧首,目光掠过音洁委达怀中的婴儿,眸底闪过一丝复杂微光 —— 有对新生的怜惜,更有一份义不容辞的承担:“你的孩子,泰安琼…… 我们,崇天堡,会倾尽所有力量,守护他、抚养他长大。”
“你……”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终于泄出一丝深沉的叹息,那叹息里没有无奈,只有对命运无常、生命逝去的终极体悟与接纳,“安心去往那个没有苦难、没有惊惶的彼岸吧。”
这句话很轻,却带着洞穿生死的笃定,仿佛他真能望见那片永恒宁静之地。话音落时,他虚悬的手掌极轻地向下一按,似将最后的安宁与祝福印入逝者灵台,随后缓缓收回手。
就在这个动作间,金五吉的眼睛,安然闭上。
波利斯微微昂首,目光穿透屋顶,望向承载着崇天堡信仰的浩瀚苍穹。神情变得肃穆而空远,缓缓闭上双眼 —— 浓密睫毛在眼下投出深邃阴影,似隔绝了尘世悲欢,只余下与神灵沟通的纯粹意志。
“我这里忙完后,崇天堡的护堂弟子自会前来,把金五吉的遗体转到崇天堡安顿好,”接着,他转头看向音洁委达,肃穆道:“等会,你和你的助手,带上婴儿,就住在崇天堡的寮房(附注6)里,待我安排。”
“好的,我和媚素听大护堂主安排。”音洁委达点了点头。她明白,波利斯要在崇天堡为金五吉举行亡灵引渡仪式。
下一刻,一个古老低沉的神号从波利斯口中诵出,似从大地深处涌起,又似连接着星辰彼岸:“尚 —— 地 —— 起 —— 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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