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
沈清澜关上手机,将自己沉入更深的夜色里。明天,才是真正的战场。
***
陆家的家宴,设在本城最负盛名的半山庄园。夜色下的宅邸灯火辉煌,如同嵌在山间的一颗巨大宝石,璀璨,却也冰冷得不近人情。
沈清澜到的时机掐得极准,不早不晚,正是宾客陆续抵达,寒暄声渐起的时候。她穿着一身墨绿色丝绒长裙,颜色沉静得像化不开的浓夜,衬得她肤色愈发冷白。没有佩戴任何璀璨的珠宝,只在纤细的颈间,系着那枚母亲留下的、有着一道清晰裂纹的羊脂白玉平安扣。这身打扮,与满场争奇斗艳的华服美人相比,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因那份极致的素净与脖颈间那点瑕疵的温润,透出一种不容忽视的、遗世独立的孤高。
她一出现,原本细碎的谈笑声似乎有瞬间的停滞。无数道目光,或明目张胆,或隐晦含蓄地投射过来,带着审视、怜悯、好奇,还有更多是不加掩饰的等着看笑话的恶意。
沈兆安和沈玉梅立刻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一左一右,如同最尽职的看守。
“清澜,快来,陆伯伯和陆伯母刚才还问起你。”沈兆安压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攥住她的手臂,指尖几乎要嵌进她的骨头里。
沈玉梅则在一旁扮演慈祥长辈,帮她理了理其实并不存在的裙摆褶皱,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们清澜今天真漂亮,就是这气色……唉,前段时间真是受苦了。不过放心,以后有允辰照顾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的话语像裹了蜜糖的蛛丝,轻轻巧巧就将“精神失常”的标签再次贴回沈清澜身上。
沈清澜没有挣脱父亲的手,也没有回应姑母的“关怀”。她只是微微偏头,目光平静地掠过他们,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既无愤怒,也无委屈,空茫得让沈兆安心头莫名一悸,让沈玉梅嘴角完美的笑容僵了半分。
就在这时,今晚的主角,陆允辰,走了过来。
他无疑是全场最耀眼的存在,量身定制的深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完美身形,俊朗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一举一动都透着古老世家熏陶出的优雅与从容。他先是对沈兆安和沈玉梅礼貌颔首,随后,目光便落在了沈清澜身上。
那目光,带着欣赏,也带着一种极淡的、仿佛评估一件珍贵艺术品的审视。
“沈小姐,欢迎。”他伸出手,声音低沉悦耳。
“陆先生,久仰。”沈清澜将手轻轻放入他的掌心,指尖微凉。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握住她的力道适中,一触即分,无可挑剔的绅士风度。然而,就在他收回手的瞬间,西装外套微微敞开,一枚佩戴在衬衫口袋下方、靠近心口的翡翠吊坠,不经意地晃入了沈清澜的眼帘。
那是一枚帝王绿翡翠无事牌,颜色浓艳欲滴,水头极足。而真正让沈清澜血液几乎瞬间凝滞的,是那无事牌左上角,一道细微却绝不容错认的磕碰痕迹——那形状,那裂纹走向,与她颈间平安扣上的残缺,严丝合缝。
他果然知道了。不仅知道,他还用这种方式,堂而皇之地展示给她看。
将她对母亲最后的念想,碾碎成联姻的粉尘。是警告,也是无声的羞辱——看,你最重要的东西,你母亲留下的遗物,其另一半,就佩戴在决定你命运的男人心口。你是完整的,还是破碎的,由我说了算。
耳边似乎响起嗡鸣,周围的一切声音都远去了。沈清澜感觉到父亲攥着她手臂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带着警告。她看到姑母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得意。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眸,迎上陆允辰依旧含笑的视线。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被戳穿痛处的仓皇失措,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淬了冰的平静。
“很别致的吊坠,陆先生。”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稳得不像话,甚至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疏离的客套。
陆允辰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笑意更深了些,意味深长:“家母旧物,我亦十分珍爱。”
第一回合,无声的交锋。他亮出了砝码,而她,没有如他们所料般崩溃。
宴会的气氛在虚伪的客套中缓缓流淌。沈清澜配合着扮演一个安静、偶尔略显拘谨的联姻对象,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坐着,听着父亲和姑母与陆家人热情地商讨着婚期、聘礼、股权置换的细节,仿佛她只是一件待价而沽、没有灵魂的商品。
趁着无人注意的间隙,她借口透气,走到了与主厅相连的露台上。晚风带着山间的凉意吹拂在脸上,稍稍驱散了那令人窒息的黏腻感。
然而,片刻的宁静立刻被打破。
“这里的风景,似乎总能让沈小姐获得片刻喘息。”
低醇的,带着一丝若有似无关切意味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沈清澜没有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顾云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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