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刺破云层时,昨夜的雨水刚收了尾。空气里浮着湿漉漉的草木香,考点门口的香樟树滴着水,每片叶子都亮得像镀了层银。池念安踩着水洼走进校门,帆布鞋底溅起细碎的水花,惊飞了停在石阶上的麻雀。
最后一场考试的考场比前两日更安静。监考老师的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像秒针在倒计时。黑板右上角的电子钟数字跳动着,红色的光线映得人眼发涩。池念安坐下时,指尖触到桌角的凉意,忽然想起江橙望今早发来的消息:“考完我们去吃冰粉,多加红糖。”她对着答题卡边角的空白处弯了弯嘴角,铅笔在指间转了半圈,稳稳落在准考证上。
开考铃声响起的瞬间,整个考场像被按下了静音键。笔尖划过试卷的声音骤然密集起来,却又奇异地透着秩序——每个人都在和时间赛跑,连翻页的动作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急促。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歇了,只有风穿过走廊,吹动挂在窗沿的窗帘,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池念安的目光掠过最后一道大题,笔尖悬在半空两秒,忽然想起江橙望给她讲过的解题思路,墨水便顺畅地落在纸上。
监考老师第三次巡视到她身边时,池念安正在检查选择题。那人停在她身后看了半分钟,皮鞋跟轻轻磕了磕地面,像是在提醒什么。她抬头时,正对上老师镜片后温和的目光,对方朝她微不可察地笑了笑,转身走向下一排。阳光恰好穿过云层,落在试卷的条形码上,金色的光斑晃得她眼睛发酸,忽然就想起三年前刚入学时,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说:“你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收卷铃声响起时,池念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放下笔。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落笔声,混着纸张翻动的哗啦声,像一场盛大的谢幕。她看着监考老师收走答题卡,忽然发现自己的指尖在抖——不是紧张,是松了口气的震颤。走廊里瞬间涌满了人,说笑声、呼喊声撞在一起,有人把书包抛向空中,有人抱着同学的肩膀哭,连空气都跟着沸腾起来。
中午回家的路格外短。池佳晗把糖醋排骨堆得像座小山,爸爸没再提大学的事,只是不停往她碗里夹菜,筷子碰到瓷碗发出叮叮当当的响。池念安扒着米饭,听着电视里播报的高考新闻,忽然觉得嘴里的排骨有点咸。
下午五点整,终场铃声撕裂了考点的宁静。铁门刚拉开一条缝,等候在外的家长就像潮水般涌上前,举着手机的手密密麻麻,像一片晃动的森林。穿旗袍的妈妈们踮着脚往前挤,开叉的裙摆扫过地面的水痕;举着向日葵的爸爸们把花束举得老高,金色的花瓣沾着雨珠,在人群里格外扎眼。池念安刚走出教学楼,就被淹没在“考得怎么样”的问询声里,直到看见江橙望举着写着“池念安”的纸板,才拨开人群跑过去。
“解放了!”他把纸板塞进书包,T恤上还沾着冰粉店的红糖渍,“等下回去把书全卖了,换钱买奶茶。”池念安刚要笑,就被突然冲过来的林晗抱住,对方的眼泪打湿了她的校服领口:“没事了没事了,不管考成什么样,妈都高兴。”
晚饭时的红烧鱼炖得很烂,鱼刺都酥了。池念安挑着鱼肉往嘴里送,听爸爸讲单位里的趣事,筷子在碗里戳着米饭,没留意到父母交换的眼神。直到林晗盛汤时状似无意地提起:“隔壁张阿姨的女儿,打算报本地的师范大学,听说毕业就能进重点中学。”池念安握着汤匙的手顿了顿。“女孩子家,离家近点总好,”爸爸放下酒杯,杯底在桌面上磕出轻响,“你妈每天能给你做热乎饭,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方便。”“爸,我就想去那所大学,”池念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退让的坚定,“中文系真的很好。”“好有什么用?”爸爸的音量陡然提高,“离家两千多公里,你一个人怎么照顾自己?”“我已经十八了,能照顾好自己。”“十八也是孩子!”池佳晗把汤碗往桌上一放,碗里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脸,“我们还能害你吗?” 池念安看着碗里没动的鱼块,忽然没了胃口。她把筷子放在碗边,轻声说:“我吃饱了。”转身回房时,听见身后玻璃杯被碰倒的脆响,却没回头。
房间里拉着窗帘,光线昏暗。池念安把自己摔在床上,书包从椅背上滑下来,里面的准考证掉出来,落在拖鞋边。她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想起填报志愿时和父母的争吵——他们总说“为你好”,却没人问过她想要什么。手机在枕头底下震动时,她几乎是扑过去接的。“念安,”江橙望的声音裹着笑意,像浸了蜜,“考完了,要不要去庆祝?”池念安猛地坐起来,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好啊!十分钟后小区门口见!”她挂了电话就冲向衣柜,把校服换成淡蓝色的连衣裙,镜子里的自己脸颊还带着婴儿肥,却比穿着校服时多了点鲜活的气。林晗在客厅喊她要不要带伞,她头也不回地抓着帆布包跑出去:“不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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