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二的未时,日头正烈,京城往漠北去的官道驿站晒得冒白烟。驿站门口的老槐树耷拉着叶子,蝉鸣聒噪得像要把人耳朵钻透,萧砚蹲在树底下,啃着块干硬的麦饼,嘴角沾着渣子,眼神却亮得像偷到糖的小孩。
他身上换了身灰扑扑的牧民装,粗布褂子磨得发毛,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沾着密道里蹭的泥——活脱脱个刚从草原赶来的穷牧民,谁能认出这是京城那位刚封了太子太保的宁王世子?
“掌柜的!我的马牵好了没?”萧砚朝驿站里喊,声音比蝉鸣还脆。他一早从密道钻出来,花三文钱雇了个脚夫把小禄子送回东宫报“平安”,自己则揣着包袱直奔这驿站,就盼着赶紧换匹快马,天黑前能跑出百里地,离那“太子太保”的差事远远的。
驿站掌柜叼着烟杆出来,手里牵着匹瘦马,一脸为难:“客官,对不住啊,就这匹了——近来往漠北去的商队多,好马都被雇走了。”
“瘦马也行!”萧砚麻溜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刚要去接马缰,眼角余光瞥见驿站门口的阴影里,斜斜倚着个人。
那人穿件玄色劲装,衣摆沾着赶路的尘土,领口却系得整齐,怀里抱着柄长剑,剑鞘上的鲨鱼皮被晒得发亮。他就那么靠在廊下的柱子上,墨发被风拂得微动,抬眼看向萧砚时,嘴角勾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是谢云是谁?
萧砚的手猛地一顿,刚塞进嘴里的麦饼渣差点呛进喉咙。他下意识地往树后缩了缩,把牧民装的帽檐往下拽了拽,心里把小禄子骂了八百遍——肯定是这小子走漏了风声!
“殿下倒是跑得快。”谢云的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在驿站的石板地上,清清晰晰地传过来。他直起身,迈开长腿朝萧砚走过来,玄色衣袍扫过地上的尘土,带起片细沙,“从东宫密道钻出来用了两刻钟,雇脚夫花了三文钱,在驿站啃麦饼啃了半块——要不要我把剩下的半块也给您记上?”
萧砚见躲不过,索性把帽檐一掀,梗着脖子瞪他:“你怎么来了?我……我这是公干!”他急中生智,指着北边的方向,“皇叔让我去漠北查马匪!你看这牧民装,都是为了掩人耳目!”
“查马匪?”谢云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他沾着泥的裤脚,又瞥了眼他包袱角露出来的桂花糕油纸——那是苏记的样式,全京城独一份,“查马匪需要带半包袱桂花糕?”
萧砚被戳穿,脸颊有点发烫,却还嘴硬:“查案也得吃!总不能饿着!”
谢云没跟他辩,只是从腰间解下个食盒,递到他面前。食盒是紫檀木的,边角镶着银,一看就不是寻常物件。“陛下让带的。”他声音里带着点笑意,“说您路上肯定舍不得买好的,特意让御膳房福伯烤了羊腿,热乎的。”
萧砚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早上从密道钻出来就啃了块麦饼,这会儿闻着食盒里飘出来的羊肉香,鼻尖都痒了。但他还是别过脸:“我才不吃!谁知道是不是你拿来哄我回去的诱饵?”
“确实是。”谢云也不瞒他,直接打开食盒——里面躺着只油光锃亮的烤羊腿,表皮泛着琥珀色,油汁顺着银盘往下淌,孜然和花椒的香味“轰”地炸开,把蝉鸣都压下去了,“陛下还说,您要是非去漠北,他就卸了龙袍跟去当太上皇,天天蹲您帐篷外看您喂马,顺便给您批东宫的奏折。”
“什么?”萧砚猛地转头,眼睛瞪得溜圆,“皇叔真这么说?”
“陛下的原话。”谢云拿起银刀,利落地割下块带骨的羊肉,递到他嘴边,“他还说,您要是嫌帐篷漏风,他就把龙椅搬去漠北,让您在龙椅上看赛马。”
萧砚的肩膀“垮”地塌了下去。他太了解皇叔了,说得出就做得到——真要是让皇叔跟着去漠北,别说看赛马了,他怕是得天天对着龙椅批奏折,比在东宫当太保还憋屈。
“算……算他狠!”萧砚气鼓鼓地张嘴咬住谢云递来的羊肉,油汁瞬间糊了一嘴,烫得他龇牙咧嘴,却舍不得松口——是福伯的手艺,外皮脆得掉渣,内里的肉嫩得能拉丝,比他啃的麦饼香一百倍。
“慢点吃。”谢云好笑地递过帕子,“没人跟你抢。”
萧砚叼着肉,含糊不清地嘟囔:“谁抢了……我就是饿了。”他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擦嘴,又伸手去抓羊腿,这次学乖了,小口小口啃,眼睛却瞟着那匹瘦马——心里还存着点“能溜就溜”的念想。
谢云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指了指自己拴在驿站柱子上的马。那是匹乌骓马,膘肥体壮,鬃毛油亮,一看就脚力惊人。“别想跑。”他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的马比你的快,你跑三里,我能追五里。”
萧砚啃羊腿的动作顿了顿,蔫蔫地放下手。也是,谢云的骑术比他好,马又比他的瘦马强,真要跑起来,他准保被追得像丧家之犬。
“回就回!”他把最后一块羊肉塞进嘴里,抹了把嘴,梗着脖子犟,“但说好,回去我也不当什么太子太保!我就……我就给东宫的斗鸡梳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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