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医庄的焦土之上,新芽破土,仁心与法理交融的微光尚未散去,千里之外的楚国郢都,已是暗流汹涌,杀机四伏。暮色如血,笼罩着这座以雄奇瑰丽着称的南方雄城。楚王宫深处,章华台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穿云裂石,却压不住空气中弥漫的、如同硝烟般的权谋气息。
章华台,取“章明华美”之意,乃楚灵王倾举国之力所筑。高台九重,飞檐斗拱皆饰以金玉,蟠龙翔凤的浮雕在无数青铜烛台的映照下流光溢彩。殿内,十二根需三人合抱的朱漆巨柱撑起穹顶,柱身缠绕着青铜铸造的螭龙,龙口衔着人头大小的夜明珠,将大殿映照得亮如白昼。地面铺着产自荆山的巨大青玉板,光可鉴人。空气中混合着浓郁的酒香、名贵熏香、以及南方特有的湿热气息。
楚王熊悍高踞于九级玉阶之上的蟠龙金座。他身形魁梧,身着玄底赤纹的诸侯冕服,头戴垂旒冕冠,面容粗犷,虬髯戟张,一双虎目开合间精光四射,带着南方霸主特有的豪迈与审视。他的左右下首,分别坐着两位权倾朝野的人物。
左首,令尹昌平君熊启。他年约四旬,面容儒雅清癯,三缕长须垂胸,穿着素雅的深青色文士袍,看似平和,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深潭,不起波澜,却仿佛能洞察人心。他端坐如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杯边缘,目光低垂,仿佛殿中的喧嚣与他无关。
右首,大将军昌文君熊颠。他体格雄壮,身着狰狞的虎头吞肩玄甲,豹眼环睁,满脸横肉,虬髯如钢针般根根竖起。他大马金刀地坐着,一只脚甚至踏在面前的紫檀矮案上,手中把玩着一柄镶嵌着鸽血宝石的青铜匕首,目光如同鹰隼,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和一丝烦躁,不断扫视着殿中舞动的身影和角落里的某人。
殿中央,来自荆楚各地的妖娆舞姬正随着激昂的鼓点扭动腰肢。她们身披薄如蝉翼的轻纱,肌肤若隐若现,手腕脚踝戴着缀满金铃的环佩,舞动间铃声清脆,身姿曼妙如蛇,充满了原始的诱惑与野性之美。两侧的乐师奋力击打着蒙着鳄鱼皮的巨鼓,吹奏着骨笛与陶埙,奏响着楚地特有的、带着蛮荒气息的《九歌》乐章。
然而,这极致的奢华与喧嚣之下,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张力如同绷紧的弓弦。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都聚焦在玉阶之下,一位略显格格不入的年轻人身上。
张良。
他并未着韩使官服,而是换上了一身色彩斑斓、纹饰奇特的百越服饰。深蓝色的粗布短褂上绣着火焰与蛇的图腾,腰间系着兽皮腰带,赤足蹬着一双草编芒鞋。脸上用赭石颜料勾勒出几道象征性的纹路,遮掩了他原本过于俊秀儒雅的容貌。他安静地跪坐在属于自己的矮案后,身姿依旧挺拔如竹,眼神清澈而平静,仿佛周遭的奢华、审视与暗藏的敌意都与他无关。唯有偶尔抬眸间,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锐利,才显露出他此刻肩负的重任。
他的身旁,侍立着一位同样身着百越服饰的女子。焰灵姬。她火焰般的长发被巧妙地编成数股辫子,盘在脑后,用骨簪固定,脸上也画着类似的赭石纹路,遮掩了她过于耀眼的容颜。她微微垂着头,姿态恭顺,如同真正的侍女。只有那偶尔从低垂眼睫下泄露出的、如同熔金般的锐利目光,和周身刻意收敛却依旧引动着空气微灼的气息,暗示着她绝非等闲。
“大王!”昌文君熊颠那粗豪的声音如同闷雷,骤然压过了殿中的鼓乐。他猛地将手中匕首“哐当”一声拍在案上,青铜与紫檀的碰撞声让乐舞为之一滞。他豹眼圆睁,指向张良,声震殿宇:“这百越蛮子献艺已毕,不过些蛇虫鼠蚁的把戏!我大楚雄踞江南,物华天宝,何须看这些粗鄙玩意儿!不如早些打发出去,免得污了章华台的贵气!”
楚王熊悍闻言,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不置可否的笑意,目光饶有兴致地看向张良:“哦?张…哦不,这位百越的驯兽师,昌文君说你只有蛇虫鼠蚁的本事?你之前所言,能献上令凤凰垂首的奇物,莫非是戏耍寡人?”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舞姬退至一旁,乐师屏息。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张良身上,有好奇,有鄙夷,更多的是等着看笑话的戏谑。
张良不慌不忙,以百越之礼抚胸躬身,声音清朗,带着一丝刻意模仿的异域口音:“尊贵的楚王陛下,凤凰乃百越圣灵,岂是蛇虫可比?草民所献之物,乃得自南疆秘境,经神巫祝祷百年方成,名曰——”他微微一顿,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火灵’!”
话音未落,张良身旁一直低眉顺眼的焰灵姬,忽然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而迅疾的手印!她的指尖,一缕微弱却凝练无比的金红色火焰一闪而逝!
轰——!
大殿中央的空地上,毫无征兆地腾起一团巨大的、炽热的金红色火焰!火焰疯狂旋转,瞬间膨胀,灼热的气浪席卷开来,吹得近处的舞姬惊呼后退,连殿中燃烧的烛火都为之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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