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祠堂后山的“静心岩”，如其名，确实是个清冷寂静到了极点的地方。除了每日晨昏时分，远处祠堂传来悠远钟声，以及偶尔掠过头顶的飞鸟啼鸣，便只剩下穿崖而过的风声与远处瀑布的水响。
日子在日复一日的枯坐与静思中悄然流逝。张小凡自来到此处，便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他整日蜷缩在石洞角落，不言不语，不饮不食（除非韩非强行塞给他一些清水和干粮），眼神空洞地望着洞壁，仿佛灵魂已经随着那晚残酷的真相一同死去。怀中的噬魂棍黯淡无光，如同凡铁，但韩非能感觉到，那沉寂之下是更深、更绝望的凶戾在积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韩非并未急于开导他。他知道，有些伤痛需要时间来沉淀，有些心结需要当事人自己先有面对的勇气。他每日除了固定时间以自身法力帮张小凡稳定体内冲突、压制噬魂戾气外，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石洞中静坐，梳理自身所学，体悟天书总纲奥义，并尝试将上清境的修为彻底稳固。
这一日，天降细雨，如烟如雾，将整片后山笼罩在一片朦胧水汽之中。韩非结束晨间吐纳，走出石洞，立于崖边，望着雨幕中若隐若现的祖师祠堂飞檐。细雨沾衣，微凉。
就在他心神沉浸于这天地间的静谧与湿润时，一个苍老、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身后响起：
“年轻人，雨中观景，不冷么？”
韩非心中微凛，以他上清境的神识，竟未提前感知到有人靠近！他缓缓转身。
只见身后不远处，祠堂侧门通往静心岩的小径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着朴素灰袍、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身形瘦削，背微微佝偻，手里拿着一把半旧的竹扫帚，正慢悠悠地扫着石阶上被雨水打落的枯叶，仿佛只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祠堂洒扫老人。
但韩非的目光，却落在了老者的脸上——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清澈，甚至带着一丝年轻人般的锐气与不羁。更让韩非心中震动的是，老者周身气息浑然一体，与这祠堂、这后山、这雨雾几乎融为一体，若不刻意感知，几乎以为他本就是这景致的一部分。这种境界，远非普通守祠长老可比。
“前辈是？”韩非拱手行礼，不卑不亢。
老者停下扫地的动作，抬眼看了看他，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一个扫地的老朽罢了。你是新来的思过弟子？犯了何事？”
“弟子韩非，因殿前陈词冲撞师长，被罚在此思过。”韩非坦然道。
“哦？陈词冲撞？”老者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趣，“说来听听，你都说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能让道玄那小子把你打发到这儿来？”
他竟直呼掌门名讳，语气随意。韩非心中对其身份更是有了几分猜测。
“弟子言，‘法重行而非心，律己而非诛心’，认为评判一人当以其所行之事为准，而非出身或持有之物。”韩非简略道。
老者眼中精光一闪，放下扫帚，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走到崖边与韩非并肩而立，望着雨幕：“‘法’高于‘规’？有意思。这话，很多年前，也有个人说过类似的。”
他顿了顿，仿佛陷入了回忆，声音带着一丝沧桑：“那时候啊，青云门规森严，却也僵化。有人觉得，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为了所谓的大义，有些规矩该破就得破……结果呢？”他轻笑一声，笑声中却并无多少欢愉，“差点把天捅了个窟窿，自己也落得个……嘿。”
韩非心中一动，已知他所指何人。诛仙原着中，那位惊才绝艳却落寞收场的青云前辈——万剑一。没想到，他竟真的一直隐居于这祖师祠堂。
“前辈是指……万师伯？”韩非试探问道。
老者（万剑一）转过头，深深看了韩非一眼，不置可否，反而问道：“你觉得他做得对吗？”
韩非沉吟片刻，缓缓道：“行事方式或可商榷，但其追求变革、不甘墨守成规之心，其维护心中信念、不惜代价之勇，弟子以为，并无过错。错或许只错在，当时机未至，力量不足，且……同道太少。”
万剑一闻言，眼中骤然爆发出慑人的光彩，他盯着韩非看了许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清朗，竟震得周围雨幕都为之一滞！
“好！好一个‘同道太少’！好一个‘时机未至’！”万剑一抚掌大笑，状极欢畅，仿佛遇到了多年未遇的知音，“道玄那小子，把你罚到这里，恐怕是他近百年来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哈哈哈哈！”
笑罢，他收敛神色，上下打量着韩非，点了点头：“上清境，根基浑厚，法力精纯，更难得的是……你这法力中蕴含的这股子‘规矩’味儿，倒是前所未见。小子，你修的是什么道？”
“弟子修的是‘法理’之道。”韩非正色道，“旨在明辨是非，订立秩序，以法度规范言行，以理服人。”
“法理……秩序……”万剑一咀嚼着这两个词，眼中光芒闪烁，“难怪你会说出那番话。不过，小子，你要知道，立规矩容易，让人守规矩难。尤其是当你的规矩，触碰到某些人根深蒂固的利益和观念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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